那场慈善晚宴之后，“池早”这个名字，在沈泠的认知里，从一个模糊的资本符号，变成了一个具体且令人不悦的存在。
她很少如此鲜明地讨厌一个人。并非因为项目被截胡——商业竞争，成败乃兵家常事。她厌恶的是池早那种全然剥离情感的审视态度，仿佛世间万物，包括人的情感与梦想，都可以被放在天平上称量，贴上价码。那种基于年轻和成功滋生的、毫不掩饰的傲慢，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沈泠心里。
机会，或者说，另一次碰撞，很快不期而至。
沈泠倾注了大量心血的文艺片项目《雨夜》，在前期筹备中遇到了瓶颈。一位关键的投资方临时撤资，让项目骤然陷入停滞。这部片子题材小众，商业前景不明，寻找新的资本接手异常困难。而与此同时，她得到消息，池早的“晟景资本”正在组建一个规模不小的影视基金，旨在投资“具有独特美学价值和潜在破圈能力的头部内容”。
经纪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通过层层关系，为沈泠争取到了一个与晟景资本项目负责人会面的机会。
“听说池早不一定会亲自出席，主要是和她下面的投资总监谈。”经纪人提前给沈泠打预防针，“但我们得做好她可能会出现的准备。泠姐，我知道你对她观感不好，但为了《雨夜》……”
沈泠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我知道。”她声音平静，“工作是工作。”
她当然分得清。为了《雨夜》，她可以暂时将个人情绪压下去。那是她等了多年的剧本，是她想要讲述的故事，承载着她对表演和电影的理解与野心。
会面安排在晟景资本位于CBD顶层的办公室。极简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这里的一切都秩序井然，高效、冰冷，充满了未来感，与沈泠熟悉的、带着点混乱和烟火气的剧组氛围截然不同。
在会议室等待时，沈泠能清晰地感受到这里空气的密度似乎都比外面要高，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晟景的文娱投资总监，一位笑容标准、言辞谨慎的中年男性。他热情地与沈泠和经纪人握手寒暄。
然后，就在他侧身准备引荐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池早。
她依旧是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短发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甚至没有看沈泠，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在桌上，这才抬起眼。
“沈小姐。”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语气和晚宴那次如出一辙的平淡。
沈泠的心沉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是无可挑剔的 professional smile：“池总，又见面了。”
会议开始。投资总监主导谈话，询问关于《雨夜》的项目细节、市场定位、预算构成。沈泠准备充分，回答得条理清晰，她甚至亲自阐述了角色理解和创作初衷，她的叙述带着演员特有的感染力和真诚。
期间，池早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她很少发言，但沈泠能感觉到，那双清冷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不是欣赏，不是好奇，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核心成分。
当沈泠提到影片希望探讨的人性深度和社会意义时，池早终于开口了。
“沈小姐，”她打断沈泠，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你提到的这些‘意义’，我很欣赏。但作为投资人，我更关心的是，这些‘意义’如何转化为可量化的市场关注度，以及最终的，投资回报。”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泠：“换句话说，你如何说服我，观众会为这份‘意义’买单？尤其是在当前的市场环境下。”
这个问题直接、尖锐，甚至有些冷酷，完全剥离了艺术讨论，直指商业核心。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泠能感觉到经纪人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腿，示意她冷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用同样理性的语调回应：
“池总，我认为优秀的作品本身具有穿透力。《雨夜》的故事内核具有普遍的情感共鸣，它的‘意义’并非空中楼阁，而是建立在扎实的人物和动人的叙事之上。我们有过详细的市场调研，也制定了相应的宣发策略，目标受众明确……”
“调研数据可以修饰，策略可以调整。”池早再次打断，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看到的，是一个高投入、长周期、回报预期模糊的项目。相较于晟景近期关注的科幻系列和类型喜剧，《雨夜》的商业模式，在我看来，不够清晰，风险过高。”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沈泠心中残存的微弱希望。
沈泠看着池早那张年轻却写满冷静算计的脸，一股无力感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她试图用艺术和情感去打动对方，却发现对方只认冰冷的数字和逻辑。
“所以，池总的意思是，《雨夜》不符合晟景的‘价值’标准？”沈泠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冷意。
池早似乎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她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那是一个防御兼结束话题的姿态。
“晟景的投资决策，基于严谨的模型和风险评估。”她没有直接回答，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感谢沈小姐和团队的详细介绍，我们会内部慎重评估。”
评估。一个官方而敷衍的词汇。
会议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中结束。投资总监将沈泠和经纪人送到电梯口，说着客套的“保持联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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