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陈嘉颖也来不及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了。
对方已经进入到这间教室了，如果她这个时候贸然从讲台下出现，先不说对方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恐怕她的行为首先就会把他吓个半死吧？
大中午的不在宿舍午休，跑来无人的教室玩躲猫猫？
陈嘉颖光想想就觉得很无厘头。
如果这样的情景在她面前发生，她一定会觉得对方有毛病。
陈嘉颖这么想着，不禁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往讲台的更深处缩了一下。
虽然她很想认识对方，但她真的不想以这种方式给对方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还是不要发现我吧。
陈嘉颖将自己的身影藏得严严实实，连带着自己的气息、呼吸和心跳，还有心里的那点期待。
可是，她还是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失落。
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有一个怎么也填不上的缺口一样。
很久过后，陈嘉颖感觉自己的肢体都开始僵硬了，不舒服的姿势也让她的身体都开始有些发麻。
在静谧的环境中，只剩下了雨声。
滴答滴答。
就在陈嘉颖以为对方已经离开了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声很轻的笑音，昭示着他还在室内的事实。
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哗啦，哗啦。”指尖与纸页摩挲，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救命啊，他不会是在看我的练习册吧？
陈嘉颖一想到这个可能，再联想他刚才的笑声，脸上的温度突然骤升，开始泛起朵朵红云。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笨啊？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在喜欢的人面前，陈嘉颖总会认为自己不够完美。
她的心也在不断地猜想中一点点暗淡了下去，心情也跟着低落了几分。
今天真是个不完美的开局啊。
好像还没开始认识他，就给他留下了一个不是很好的印象呢。
陈嘉颖把头埋在臂弯里，悲伤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让她有点想哭。
良久。
“砰。”老旧的门扉终于再次被关上。
他应该是离开了。
陈嘉颖猜测着，但还是没急着从讲台底下钻出来，而是在里面又接着闷了好一会，确认时间足够对方离开了之后才缓缓爬出来。
“呼。”
视野开阔了起来，新鲜的空气也随之灌进了肺部。
陈嘉颖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恍惚。
这场大雨明明只持续了十几分钟，但她却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才等到了雨停，等到了对方离开。
幸好，自己的狼狈模样并没有被他看见。
陈嘉颖在心里感叹着。
没了自习的心情，午休也快要结束了，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桌边准备收拾东西回教室。
突然，陈嘉颖停下了脚步。
映入眼帘的这一幕让她感到十分诧异与震撼。
原本被风吹得十分凌乱的课本、练习册和草稿纸现在都一一被整齐地收拾好了，摆放在桌面上。
凑近了几步后，陈嘉颖看见了老旧的木质书桌上的字迹。
那是一串用粉笔写在书桌上的数学公式。
对应的题目正好是陈嘉颖一直无法理解的那道。
对方的思路很清晰，每一个步骤都十分详细，框架十分严谨，但又用的是最简单便捷的方法，一下子就让她理解了这道题的做法。
她跟着做了一遍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陈嘉颖看到最后，终于发现了他在末尾留下了两个遒劲有力的字——
“加油。”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心里的担忧一下子散尽了。
陈嘉颖本来会以为对方发出的那道笑声，会是嘲笑，亦或是看不起，觉得她笨、不够聪明。
没想到……
感动的情绪盈满了她的心。
她恋恋不舍地收拾好物品，还是没舍得把桌上的字迹擦掉。
最后又看了一眼，她离开了教室。
春风吹进无人的室内，带起了窗边飘白的窗帘，让门扉随风关闭，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关门声。
下次，下次一定要说出来。
这一回，陈嘉颖终于鼓起了勇气，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后，握紧了拳头。
但她没有预料到的是——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艺术楼“相遇”。
自那天以后，对方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了。
陈嘉颖每天都满怀着期待来到那间空教室，在期待中幻想会不会再有一场雨，让他们有一句可以互相认识的开场白。
可惜，她总在失落中看到楼下空无一人的场景。
春雨来得快去得快，犹如这个偶然的机会。
陈嘉颖没把握住，从此只剩下了满心的遗憾。
初春，弦音，飘起的窗帘。
风吹，雨落，无人的教室。
躲藏在角落里的她，是他的独家听众。
可惜，对方并不知道。
-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春天已经过去了，季节轮转，进入了到了冒着暑气、充满粘腻的夏季。
那一天是韶安一中的八十周年校庆。
学校破天荒地举办了盛大的演出晚会。
同桌张紫璇兴奋地拿着两张晚会的门票凑到了陈嘉颖的面前，一边摇晃着设计精美的票券，一边问：“看我抢到了什么？要不要一起去呀？”
陈嘉颖兴致不高。
要不还是算了吧。
正想开口拒绝时，陈嘉颖抬眼对上了对方无比期待的眼神。
她突然就不太好意思说出接下来的话了。
“机会难得，就当是去放松一下嘛。”张紫璇看她似乎是有点犹豫，开始向她抛出诱人的话术。
“好。”陈嘉颖微笑着点点头，最后还是答了下来。
“好耶。”她看起来很高兴。
“听说有很多精彩的表演诶，基本都是出自各大社团，不知道有没有节目单可以看看。”
陈嘉颖耐心地听着对方说话，一边低头做题。
傍晚。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太阳隐藏在山林的后面，将一半的云层染的一片火红，落日的红与夜色的湛蓝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今天的日落格外好看。
可惜她们没有时间驻足观赏。
“快！我们先去占一个最佳观众席。”张紫璇拉着她的手，吃完饭后就马不停蹄地往礼堂的方向飞奔。
陈嘉颖无奈地紧跟着她的步伐。
到了礼堂后，人还很少。
她们检了票后，进入室内找了一个中间靠前的位置坐下，等待表演开始。
张紫璇坐在椅子上，感受着这个角度，随后笑着说：“这个位置观感一定很不错！嘿嘿。”
像是闲不住的样子，她站起身来离开了一会，随后带了一张演出节目单回来。
“快看看有什么节目。”
陈嘉颖闻言，低头跟着她一块浏览节目单。
视线定格。
陈嘉颖的注意力全都被一个节目吸引了。
吉他社团——《海阔天空》。
寥寥数字，一下子就让她回想起了那个春季里，在艺术楼下反复练习吉他弹唱的男生。
那些天的记忆像是一场梦一样。
梦醒了之后，只剩下了遗憾和恍惚。
陈嘉颖都开始忍不住怀疑，这些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她的一场幻想？
可是，记忆虽然会骗人，那字迹呢？
他在课桌上留下的字迹仍然保留着，虽然因为潮气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它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陈嘉颖，这是真实存在的。
她长久地盯着这栏节目，心里泛起期待。
会是他吗？
他会参与这场节目的演出吗？
陈嘉颖无法确定。
心里的期待和不确定感交织在一块，揪得她的心十分难受，情绪复杂，她也开始忍不住越想越多。
“怎么啦？”见她好久没回话，问了一句。
“啊？没事。”她终于回过神来，将目光从节目单上移开。
没过多久，演出开始了。
陈嘉颖焦急地等待着吉他社团的演出，恨不得一键跳过前面的这些歌舞。
虽然这样好像有点不尊重其他的表演者。
很快，前面的节目表演完毕，终于轮到了吉他社团。
陈嘉颖的心跳声剧烈，期待着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惜，他并没有出现。
在台上演出的几个男生，陈嘉颖一个也不认识。
看来，他并不在这里。
也是，怎么可能会弹吉就一定要加入吉他社团呢？
失落的情绪随之而来，陈嘉颖瘪了瘪嘴，突然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
台上的几个人快速地调试好琴音，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对远处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示意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灯光顷刻暗了下来，只剩下几道彩色的舞台光落在他们的身上。
一开始，他们的演唱还比较柔和，搭配着吉他演奏，像是在述说着一个故事。
到副歌部分时，琴音突然高调了起来，情绪也有了很大的起伏，会场的氛围也跟着热了起来。
就在这首歌即将演奏完毕时，吉他演奏突然停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电吉他的声音。
一瞬间，灯光全都聚焦在舞台的另一侧。
观众们这才发现，参与表演的还有另一位同学。
陈嘉颖在看清楚了表演者的样貌后，瞳孔因为震惊而不受控地放大，嘴也由于惊讶微微张着。
是他！
喜悦涌上心头。
她突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
大半个月过去了，男生也换下了春冬的外套，大概是为了演出，今天的他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纯白色的无袖上衣，搭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短裤。
他将电吉他斜背在背上。
看起来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模样。
男生指法流畅地拨动着琴弦，边弹边唱。
他富有磁性又不失励志的歌声和激昂振奋的电吉他音从麦克风中传来，响彻了整个礼堂。
会场的氛围瞬间被推到了顶峰。
大家一边跟着唱，一边整齐地打着节奏，气氛好不和谐。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oh yeah/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演唱的部分已经结束了，但电吉他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来，配合着鼓点，台上的男生越来越投入，表情满是享受，乐在其中。
一曲毕，余音绕梁。
短暂的寂静后，礼堂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他就这样站在舞台的一侧，手上还保持着拨弦的动作，灯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挂着灿烂而满足的笑容，额头上也布满了汗水。
此刻的他，是那样的耀眼。
耳边的欢呼声都是为他而响。
陈嘉颖就这样隔着人海与源源不断的呐喊声，将目光落在了舞台上的男生。
他并没有看见她。
而她的视线却长久地为他停留。
嘈杂的礼堂内，男生和队友们聚集在一起，他们搂着彼此的肩，和队友一起谢幕，对舞台下的听众们鞠躬。
那一刻，陈嘉颖清楚地知道——
她再也不是他的“独家听众”了。
文中歌曲出自Beyond《海阔天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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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独家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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