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俞淅见他嘴唇翕动,注意力才回笼,一听他这话,整一个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立即站起来,往旁边退。
“我、我回房间了。”
邰御长腿由屈变为伸,拦住了那点沙发和茶几间逼仄的出口,没让她走。
“跟你说个事。”
俞淅听他口气,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正经,所以捋了捋头发,坐到旁边,一边收拾作业一边问他:“什么事啊?”
邰御掏出手机说:“今天听到两个阿姨在聊她们女儿痛经的事,说城西有一个老中医治这一块还挺神的,我去要了号码,明天带你去看看?”
俞淅拉链拉到一半,手滞留在锁链上,神情略显迷惘,“什么?”
她其实都听清了,只是不敢相信他说的这些话,所以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邰御划着手机,姿态随性地重复:“城西有个老中医能治痛经,明天带你去看,去不去?”
俞淅一时说不出话来。
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她的心头升起很多疑问,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真要她说,她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种想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情绪极为强烈地在她体内交织,硬生生地控着她动弹不得。
邰御把她剩下那点拉链拉好,手撑在她两侧,“女王到底去不去?”
俞淅一愣,从他手底下把被她遗漏的小试卷抽回来,一时没想到和他计较这个称呼。
“最近快要期末考试了,我明天想留在家里复习,等寒假再说吧。”
邰御没有用力气,所以被她轻轻一抽就抽走了。
他点头,随便她,“行,那就寒假再去吧。”
*
伋县三中因为经济发展比较落后,教学质量又不怎么高,所以宛市的联考都不带它玩,它也就只能和附近的几个其他小县城一起搞个小规模的联考。
考试一共两天,最后一天下午考英语时,就有人陆陆续续地交卷提前走了。
俞淅怀疑,如果不是老师规定必须要开考半小时后才能交卷,估计有些人填个名字就走了。
俞淅没有娱乐活动,所以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急哄哄地写,只是速度再慢,等她写完又检查完,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
她坐在窗边,撑着头看向外面。
冬日暖阳如此宝贵,不远处是操场,有人在打球,有人在跑步,还有老人带着小孩在草坪上玩,珍惜此刻如施舍般的膨胀暖意。
看着看着,俞淅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放寒假了。
这次放假,她倒不用担心寝室不给住宿了,毕竟她现在也不住在寝室。
只是,也不好一直住在邰御那,而且……
那些被她反复压下去的问题再度冒头,俞淅强行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但不想这个,还有另外的让她烦神的。
放假了要和妈妈说一声吗?
自从上次向园主动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她也一直遵循向园的吩咐,没有轻易主动地给她打电话打扰她,只在她生日那天发过去一条生日祝福,到现在也没收到她的回复。
俞淅想,或许是她那条生日祝福太过简短,显得尤为敷衍,所以向园不愿意回了。
可其实编辑那条信息几乎耗费了她一整个晚上的时间。
她刚开始打了很多很多的字,但接近尾声时,又想打这么多字向园也不一定会看,说不定还会觉得浪费了她的时间。
所以她又全部删除,就只留下一句平平无奇的祝福语。
现在这么看来,不管是长还是短,都没什么用啊。
俞淅就这样从这个人想到另一个人,又从这件事想到另一件事,思绪停停转转,转转停停。
倏地,刺耳的铃声响起,考试结束了。
监考老师站了起来,将眼镜带上,“每组第一排的同学下位收一下,序号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啊。”
俞淅闻言站起身,一个一个地往后收。
收齐了,她将试卷交给老师,回到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文具。
班级里,走廊上,全洋溢着放假的喜悦,就连老师,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了好了,走吧,放假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欢呼。
就俞淅在之前的学校来看,一般这种放假前,班主任都要同学考完后回班级开一个简短的班会的。
但显然,三中是没有这个传统的。
俞淅不想人挤人,所以收拾好了也没有动,就坐在位置上等着他们先走。
好在今天大家都是归心似箭,所以没一会儿,就人走楼空了。
俞淅从位置上站起来,将板凳归回原处,才察觉自己后面还有一个人没走。
俞淅只朝他投向了很短暂的目光,但他却立即捕捉到了,对俞淅笑了一下。
俞淅出于礼貌也朝他笑了一下,但人还是懵的。
男生跟着俞淅一起往外走,自我介绍道:“你就是俞淅吧?我是一班的唐良生,是你没来之前的年级第一。”
俞淅一听这话,脚步顿住了,稍稍讶异地侧目瞧他。
她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独特的自我介绍呢。
“……哦,那、不好意思?”
唐良生跟着她停了下来,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不用不好意思,能有你这么优秀的同学竞争,我觉得很开心。之前刘老师好像推荐你参加英语竞赛的吧?我听说你还拿了一等奖,真厉害啊!”
唐良生的长相就是那种很标准的好学生长相,戴着黑色方框眼镜,头发规规整整,笑起来稳妥中透着点拘谨,身形消瘦。
俞淅揣测着这话应该是真心话,不是讽刺,所以就朝唐良生衷心地弯了弯唇,“谢谢你。”
她刚笑完,一扭头,邰御正靠在不远处的走廊围墙处看她,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寡欢的空气在他四周流动,阴霾浅分散在他脸侧。
室外又僵又冷。
自从俞淅那次非要尝试一下烟是什么味道后,邰御为了不让她再受刺激,所以自己也不怎么抽烟了。
偶尔也会有嘴馋的时候,他就只是叼着,过个嘴瘾,并不真的抽。
但是现在,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火机,手拢着点燃了烟。
指尖猩红一抹,他微眯着眸子再度看过来。
幽沉扫视着二人。
唐良生虽然和俞淅一样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好学生,但学校就这么大,那些风言风语他还是多多少少有些耳闻的。
他踌躇了片刻,朝俞淅点了点头,含笑和她道别:“我先走了,再见。”
俞淅目光于是又移到他的脸上,朝他微笑,“好的,再见。”
唐良生一走,这一层楼就真的只剩下俞淅和邰御两人了。
她往邰御那走,邰御自始至终都盯着她的靠近,眼睛锁在她身上。
明灭火光在他唇边燃烧着,一缕发灰的青烟从他的面前缓缓往上升,把他的脸染得有些模糊,和暮色相衬。
她站到他身旁,拿手扇烟,“你怎么又抽烟了?”
邰御默不作声地将烟按灭,掉头下楼梯,到一楼时,顺手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里。
俞淅跟在他后面,走着走着,想起来一个事。
“诶你没提前走啊?我还以为你早就离开了呢,我之前听曲高杰说你们今晚好像要去玩桌球。”
邰御不无敷衍地回:“嗯,没去。”
俞淅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又继续闲聊般问着:“为什么啊?曲高杰不是说你玩桌球特别厉害吗?”
邰御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眼锋似刃,“玩得厉害就必须要去?”
俞淅一愣,眼神莫名,“没啊……我没这样说啊。”
邰御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再度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
直到晚上八点多钟,俞淅才终于确定邰御好像是情绪不太对劲了。
自从那次周五晚上看过综艺后,俞淅就觉得适当的放松放松也挺不错的,劳逸结合似乎更容易提高效率。
所以一连两三个礼拜,每周五晚,大概到了那个时间点,邰御就会回来,有时给她带点奶茶,有时给她带点小蛋糕,两人一起看电视。
但今晚,八点都过了五分钟了,邰御却还是迟迟没有喊她出来。
俞淅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手机上的时间,想着她再等三分钟,如果邰御还不来的话,她就出去。
结果三分钟过了,邰御还没来。
俞淅又想,那再等两分钟好了。
于是她就这样从三分钟改到两分钟,又从两分钟改到五分钟,改着改着就已经到九点了。
俞淅再坐不住了,她把手机关上,生硬地清了清嗓子,打开房门往外走。
客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邰御的房间门关着,下面的门缝也并没有渗出亮光。
从俞淅住到这提出晚上能不能不要关门的那天起,邰御房间的门就从来没有关上。
但今天,却关上了。
俞淅心间随之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以为邰御出去了。
她直接跑过去打开邰御的房门,屋内,邰御站在窗户前抽烟,外头夜色渐浓。
尽管他把窗户打开了,但门关着,没通风,俞淅还是一下就闻到了浓烈的烟味。
看样子是抽了不只一支。
风把他的衣服吹得微微抖动,俞淅这才发现,他竟然穿得这么单薄。
她匆匆走了过去,要拿走他的烟,邰御却将手一抬,叫她碰不到。
俞淅表情不太好看,“你怎么了?”
邰御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
寒风把她的头发吹起,作乱般理直气壮地朝他这个方向来,要揽获他。
邰御不动声色地撤一步。
俞淅够不到他的烟,不代表也够不到窗户。
她忍着冷风的鞭笞把窗户关起来,再度扇了扇面前朦胧清凉的烟雾。
“你心情不好吗?”她有些讨好般地问道。
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就只是疑惑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到底为什么这么反常。
倒衬得邰御在这戏多了。
他突兀地哼笑一声:“我心情不要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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