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叹息一声,像是要呼出胸中积压的块垒:
“你以为,岳峙师兄为何会最终同意让身份神秘、力量莫测的她留在你身边?”
“为何他即使曾被卷入‘命运之河’,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劫难与恐惧,却也对此毫无怨言,甚至依旧默许她的存在?”
东方玄策的目光看向凌寒:
“那是因为,岳峙师兄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林烛妹妹为你,甚至为这片玄穹大陆,所付出的代价有多么巨大!”
“而她,却从未因此向任何人索取过半分回报。”
凌寒的心被这番话紧紧攥住,她迫切的追问脱口而出:
“她……到底做了什么?!”
东方玄策的脸上浮现出极深的为难之色,他再次沉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可说。”
“此事牵涉的因果太大,一旦由我口中明确说出,恐会引来不可测的变数,甚至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的劫难。”
又是不可说!
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懑与无力感瞬间涌上凌寒的心头。
师尊知道,大师兄知道,眼前的东方玄策也知道!
唯独她这个被保护、被付出的人,被蒙在鼓里,像个局外人一样!
“那什么可以说?”
凌寒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射向东方玄策的眼睛,带着一种执拗的逼迫:
“关于她那份力量,那份让大师兄都恐惧的力量,可以说吗?”
东方玄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也是禁忌。
凌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烦躁与委屈,换了一个问题。
一个同样沉重地压在她心底的问题:
“那她说,五年之后,无论能否为我恢复经脉,她都一定会离我而去。这又是为什么?”
这次,轮到东方玄策愣住了。
他显然没料到林烛连这个都告诉了凌寒。
“这个,”凌寒紧紧盯着他,不给他任何闪躲的机会,“可以说吗?”
东方玄策陷入了沉默,眉头紧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船舱内只剩下星槎破开云层的微弱嗡鸣。
犹豫了许久许久,他终于,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可以。”
他的声音干涩,仿佛接下来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深吸一口气,东方玄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
“你已经知晓,林烛妹妹掌握着一种……异于常理的力量。”
凌寒默然点头。
“出发之际,岳峙师兄想必再三嘱咐于你,务必看顾好她,尽可能……不要让她动用那股力量。”
凌寒再次点头,大师兄那凝重乃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神情犹在眼前。
东方玄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谨慎:
“林烛妹妹她……”
“每一次动用那份力量,那力量本身并非消耗,反而会变得更为强大、更为接近某种完满的状态。”
凌寒猛地一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修仙界的常识是,任何术法神通,频繁使用至多是提升熟练度,绝无可能直接增长力量本源本身!
东方玄策的话,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我与岳峙师兄反复推敲,我们倾向于认为,林烛妹妹的强大,并非源于我等理解的‘修炼’,而更接近于一种……血脉的‘觉醒’。”
东方玄策说出了他们猜测已久的结论。
“血脉?”
凌寒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心中的疑团似乎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指向。
“不错。”
东方玄策肯定道:
“不知你是否留意过,无论面对何等境界的威压——元婴、化神,乃至更高——林烛妹妹都从未流露出丝毫被压制的感觉。”
“血脉的尊卑,境界的鸿沟,在她面前仿佛失去了意义。”
“唯一的解释便是,她自身的存在层级,远高于我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凌寒回想与林烛相处的点滴。
确实,无论面对大师兄还是其他长老,林烛永远那般气定神闲,原来背后竟是如此原因?
“她的力量,根源在于血脉?”
凌寒试图理解这超乎想象的概念。
“这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东方玄策语气沉重。
“世间何种血脉,能强大至此?”
“不知。”
东方玄策摇头:
“但其存在本身,或许就已触及了此界所能容纳的极限。”
凌寒的心猛地一沉,追问:
“这和她五年后必须离开,又有何关联?”
东方玄策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
“因为,这个世界,或许根本无法长期承受她完全觉醒后的存在。”
凌寒愕然失语。
然而东方玄策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只有深沉的严肃。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他稍作停顿,补充道:
“另一个原因……我与林烛妹妹都仅有模糊的猜测,尚未得以证实。所以,依旧……不可说。”
凌寒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是因为那个‘证据’?司天门寻找了几千年的那个‘证据’?”
东方玄策骤然愣住,看向凌寒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愕。
沉默了良久。
“不愧是曾被誉为‘剑仙种子’的人……直觉敏锐,一针见血。的确与此有关。”
从东方玄策瞬间变化的神色中,凌寒得到了答案:
“依旧……不可说?”
“是。”东方玄策沉重地点头,“不可说。”
餐厅内陷入长久的静默。
只有星槎穿梭云海的细微声响。
忽然,东方玄策话锋一转,问道:
“凌寒长老,你可知我司天门一脉,为何选择避世隐遁,甚至不惜迁入虚空缝隙?”
凌寒摇了摇头,这对大多数修士而言都是谜。
“那你可知,万年前,我派祖师天明子真人,为何要创立司天门?”
凌寒再次摇头。
东方玄策长叹一声,声音缥缈,仿佛追溯着万古时光:
“当年已臻大乘期巅峰的天明子祖师,在一次窥探天机时,偶然触及了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祖师当时已是此界顶峰的存在,然而发现那‘真相’后,竟道心剧震,惊骇无以复加。”
“自那日后,他消失了整整十年,无人知晓其踪迹。”
“当他再度现身时,已是寿元枯竭,垂垂老矣。”
“他倾尽最后心力创立司天门,定下宗门核心使命,将那个沉重的‘真相’告知最初的几位真传弟子后,便……道消身殒。”
东方玄策说完,陷入了沉默,仿佛那份万载的沉重也压在了他的肩头。
凌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一位大乘期巅峰的修士,竟会因为一个“真相”而耗尽寿元,最终陨落?
那究竟是怎样的秘密?
“司天门传承万载,一代又一代弟子谨守着那个使命,传承着那个‘真相’。”
东方玄策继续道,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坚持:
“并非无人质疑,但如今……证明那‘真相’的确凿‘证据’,已经出现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微微发白:
“然而,对我们而言,证明‘真相’本身并非最终目的。”
“真正至关重要的,是找到能够解决那‘真相’所预示的、足以倾覆一切的危机的那个人。”
凌寒瞬间明悟,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那个人,是林烛?”
“你猜得没错。”
东方玄策坦然承认。
“正是林烛妹妹。”
“她的力量,已然助我司天门化解了困扰宗门多年的诅咒之危。”
“接下来,司天门将与她并肩,共同面对那最终的‘真相’。”
凌寒的心猛地揪紧,一股强烈的担忧涌上心头。
那“真相”连大乘修士都无法承受,林烛她……
“林烛妹妹……她知晓那‘真相’,并且,已同意与我们一同面对它。”
东方玄策看出了她的担忧,轻声说道。
凌寒再次愕然。
林烛她……竟然知晓,并且同意了?
东方玄策转首望向窗外的无垠星河,声音变得悠远而空灵:
“万载岁月,司天门门下,无一人成仙飞升而去。”
“无数惊才绝艳、本可问道长生的祖师先贤,他们甘愿守着那个‘真相’,以自身寿元为柴薪,推演天机。”
“只求为后世寻得一线解决之法。”
“如今……”
他收回目光,看向凌寒,嘴角扯出一个略显苦涩却又坚毅的笑容:
“轮到我了。”
“我只希望,到我这一代,便能终结这延续万年的使命。”
“否则……一代代徒劳地燃烧下去,真的太令人绝望了。”
尽管东方玄策的话语依旧云遮雾绕,充满了不可言说的禁忌。
但凌寒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压在司天门传人肩上,延续了万载的沉重使命与孤独坚守。
这一刻。
她第一次真正触及了东方玄策那看似轻浮跳脱的表象之下,所深藏的、如同磐石般的坚韧与决绝。
一段记忆倏然浮现脑海——
那时苏云岫师姐好奇询问大师兄,东方玄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岳峙沉吟片刻,给出的评价是:
「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
当时她并未深思。
此刻这句评语却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与方才东方玄策那沉重的话语彻底联系了起来。
万载岁月……
云霄仙宗、魔教、尚食坊、百花谷……
玄穹大陆之上,诸多宗门流派,虽历经魔劫动荡,却总不乏惊才绝艳之辈突破桎梏,证道飞升,留下无数传奇。
唯独司天门。
这个最为神秘、最精通天机命理的门派,典籍中竟真的寻不到任何一位先贤成功飞升的记载!
他们的历代掌门、核心传人,无论其境界修为曾达到何等骇人听闻的高度,最终似乎都逃不过“短寿”的宿命。
如同燃烧过度的烛火,迅速湮灭于时间长河。
先前只觉得东方玄策与林烛过于亲密,举止轻浮惹人疑虑……
可如今想来,他那看似玩世不恭的笑容之下,背负的竟是如此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万年使命!
一念及此,凌寒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一股强烈的羞愧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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