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大人亲自拍板,众人自然信服,再加上同考官们十分好奇能让太傅认可的卷面是什么样的,纷纷传阅之后,更是觉得这位解元真是当之无愧。
如此一来,本场考试中,最为众人所期待的解元就敲定了。
同时,这场秋闱中有一人也十分值得注意,那便是一位廖姓考生,据说此人还是前扬州知府的儿子。
苻无舟从同僚口中得知,虽然廖知府在临王谋反时曾归降过,但考虑到他并非自愿,后来又迷途知返将功折罪,因此朝中并没有判他死罪,而是将其贬为平民,他的儿子理论上仍可以参加这场科举的。
这一切过后,廖公子便更加珍惜这次考试的机会,人也如突然醒悟一般,此前的愚钝竟然渐渐消失了,虽然提交上来的答卷中规中矩,但比之从前的自己可谓是蜕变。
这位廖公子以末位入了围,这样一来,他也算是当上了举人。
在得知廖姓考生的身份后,苻无舟倒是思索了很多,按照前世秦湍的行事风格,这位眼里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却能容忍这位考生参加了科举,也不知是因为这一世秦湍的心性有所改变,还是因为没到年龄,那些隐藏的人格缺陷还没有显露出来。
虽然这么说秦湍有些无情,但对于这一世的秦湍,苻无舟总觉得不可以用旧眼光视之。
人是善变的,自古之理,恒常不变,他提着的那颗心却始终不能放下来。
江南秋闱虽然经历波折,至此也算是圆满结束,苻无舟一行人即将踏上归程,众多士子前来相送,不管这次有没有中举,但都热情来送主考官返回都城。
苻无舟便站在车前嘱咐了几句,大意是读书人理应出仕报国,而陛下惜才,定会给诸位大展宏图的机会,暗戳戳地帮秦湍网罗了一波人心。
只要天下英才皆入他彀中,他苻无舟离归隐之日,可还远乎?
苻太傅挥一挥衣袖,潇洒转身,不经意侧首一瞥间,那位皎皎如月的未来状元郎,正以学生之礼远远向他致意。
不管对方能否看见,苻无舟点点头,钻入马车,踏上了归程。
与此同时,远在广阳的秦湍已收到了来自赤枭手下千里外传来的小报。
因为是赤枭手下经办,那手下大抵不了解这种汇报应该怎么写,几乎是事无巨细,将苻无舟江南之行洋洋洒洒写了好几篇。
即便如此,那几个反复出现的字眼还是格外醒目,刺痛着秦湍的双眼。
苻无舟不在这一个多月,他又常常梦魇,不睡的时候他习惯不断用疼痛刺激着自己。
秦湍还是常常会将上辈子和这这辈子混淆,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口仿佛张开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血液汩汩流出,而苻无舟红着眼眶,跪坐在他身边,眼神空洞逐渐绝望。
他知道,自己回来的要更早一些。
以至于发现这辈子的苻无舟想要逃避的时候,伸手拉住了他,最开始他就发现了苻无舟的异常,但秦湍还是想要亲自证实,直到他证实的时候,他发现他仍是怕。
就如现在,一天看不到苻无舟,他就分不清过去和现在,这简直让他发疯。
直到小报上出现了“孟春雪”三个字,秦湍冰冷了好几日的血,又要烧灼得沸腾起来。
他怎么敢,还出现在朕和老师之间?
彼时赤枭早已离去,昏暗的殿内,秦湍独自坐在椅子上,片刻后,他又起身,走向了一个匣子,打开,于是镶着宝石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
此时的秦湍眼中,并不是这个青黑冰冷的大殿,反之,他正坐在御花园中的亭子内,注视着花团锦簇之间趴在长椅上的苻无舟。
他还是想要问一句:“为了个孟春雪,值得吗?”
苻无舟冷笑,“既然陛下都生气了,不就说明值得吗?”
秦湍沉声道:“他犯的是冒犯天子之罪,朕要处置他有什么错?”
“堂堂状元郎,陛下说杀就杀,也不怕寒了士子的心。”苻无舟反问他,神情倔强,丝毫不退让。
“那既然如此,太傅替他受过吧,杖责二十,可好?”
苻无舟却坦然道:“但责无妨。”
侍卫执杖高举,秦湍则举起手中的匕首,他隐隐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刑杖落在苻无舟身上一下,他便要给自己一刀,不然他感觉不到苻无舟的痛,他也就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控制不住,做一些违心的事。
“哎哟我的陛下啊,怎么又开始了?”瑞缘不过是离开了一会,怎么转眼间陛下又犯病了呢。
秦湍回过神的时候,匕首差点没划过瑞缘的脸。
“为何拦着朕?”秦湍恢复了神志,将匕首懒懒放回匣子里,眼看着瑞缘把匣子收了。
瑞缘收完匣子,转回身道:“陛下,奴才只是为陛下不值得啊。”
主要是陛下你就算不觉得疼,也架不住血不要钱地往外流啊,“珍重龙体”这样的字眼说出来太苍白,瑞缘只能眼睛盯着,耳朵时常支棱着,能拦着就拦着。
“有什么不值得?”
秦湍自嘲地笑了声,方才幻觉中他还在问苻无舟舍身救人值得不值得,现在又被瑞缘问,他才晓得这是个多么可笑的问题。
毕竟,在固执己见的人面前,值得与不值得本身就是一个不当问的问题,心意已决的时候,连理由有时候都不那么重要了。
瑞缘看着秦湍无所谓的眼神,觉得就算自己说也是白说,但总归要让陛下知道些轻重,有些心意不是憋着对方就知道的,虽然有时候表达的方式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但对于陛下来说,总归是要慢慢来的事。
瑞缘说:“就算陛下这般惩罚自己,太傅大人也看不见,陛下不是白白受伤了吗?”
秦湍:“你的意思是朕下回要当着他的面如此?”
瑞缘:……
陛下怎么往奇奇怪怪的方向上理解去了。
瑞缘耐心帮秦湍分析道:“太傅大人是陛下的老师,自然表面上要矜持些,在奴才看来,苻大人最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要顺着太傅来……”
秦湍侧过脸来,面部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黑暗中:“谁告诉你,朕是因为太傅如此的?”
瑞缘一哆嗦,“陛下时常说梦话,奴才听见的。”
秦湍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身为自己的贴身太监,知道些秘密也时应当,但若是秘密流出去的话……后果他应该知道。
秦湍起身向外走去,说道:“不许让其他人知晓。”
瑞缘跟着往外走,暗自松了一口气,除了已经知晓的赤枭大人、何太医、以及暗卫们,不能让其他人知晓陛下对太傅大人的心思。瑞缘默默在心中告诉自己。
·
苻无舟进城时,正巧见着一支军队匆匆从城门路过,他们的马车便在城门外静静等着大军浩浩荡荡离开。
队伍中间,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苻无舟下了马车,挥挥手唤道:“蔺玥!”
蔺玥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勒马停下,回首正看见那肤白若雪一身墨色的苻无舟,他目光动了动,本以为是见不到了,没想到竟是在城门处遇见。
他让副将先走,言自己随后赶上,便下了马,走向苻无舟身边。
一段时间未见,苻无舟发现蔺玥的个子又窜高了些许,皮肤也晒得黑了,与初见时的小侯爷简直是判若两人。
许久不见,蔺玥原本很想热情的给苻无舟一个拥抱,但他怕自己身上的尘土弄脏了太傅大人的清净,只问候道:“太傅大人别来无恙。”
人也变得成熟了许多,苻无舟想。
方才听路人说大军似乎是要前往北关驻守,不过北关近来还算安定,蔺玥本可以继续在广阳城中留居,不知为何这般行色匆匆。
“行军为何这般急切?”苻无舟问道。
蔺玥摇摇头,“昨日听闻太傅大人归来,本想备桌酒给你洗尘,刚要离开军营,圣旨便到了,说北关亟待建设,要我前去。”
苻无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蔺玥的肩膀,小声说道:“去吧,远离秦……我是说陛下是对的,北关才是你的广阔天地。”
蔺玥听得云里雾里,他只是觉得陛下似乎看不得他清闲,十分喜欢压榨他,看他东奔西走的模样。
可父亲从小便教育他,要身怀报国志,自己早晚是要投身于军营的,多去边关历练,其实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不好。
但他总觉得陛下的动机没有那么单纯,蔺玥还是选择听苻太傅的,远离陛下吧。
蔺玥:呵,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孟春雪:0_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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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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