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的斜坡上，一黑一白两匹宝马由侍卫照看着，没有拴绳，正悠闲地吃着侍卫喂的草料。
秦湍拉着苻无舟往那边走，苻无舟有些跟不上，他看着秦湍的长腿，心中一时不知是羡慕还是嫉恨，走路带起来的微风刮过耳边，轻轻落在脸上，让苻无舟觉得微凉。
“陛下。”
秦湍不回头，“嗯？”
苻无舟：“能否慢些？”
秦湍口中没回应 ，脚上却放慢了许多，苻无舟刚好能跟上他的步子，这心里头才多少平衡了些。
就是要这样，腿长的就要多等等走得慢的，他这般脾性温善的，也应偶尔包容些秦湍这般性情暴烈的，总要相互体谅着，这才是君臣之间相处的道理。
对于突然到来的这份明悟，苻无舟心里淡淡的满意，若是有机会，他会传授给后面上来的小辈，若是没有机会，他也会把这个技巧用于与秦湍的相处之中，当然是在他离开之前。
秦湍的声音传来，“老师可要注意脚下，入了林场的边界，地面上到处都有捕兽夹，可要看好了。”
听他这般说完，苻无舟正看见地面一个青黑的东西，忙侧身绕开，定睛视之，才发现那是块青黑臭硬的石头。
不怪苻无舟这般，往年他跟着先帝秋猎出来，都是如同吉祥物一般，高高坐在那里，太子他们则肆意在林场间穿行，获取的猎物也都丰盛。
他和许多其他文臣不同，那些人看着别人打猎心里头痒痒的，最后都坐不住了，于是都纷纷掺和进去，凑热闹去了。苻无舟则是整个过程都端庄文雅地，气定神闲地，作壁上观。
就十分耐得住性子。
直到听到前面人低声的笑，苻无舟才反应过来，秦湍根本就是欺他不知，故意诓他的。
于是心下一恼，脚尖往前一探，好巧不巧地踢到秦湍的脚踝处。
虽穿着靴子，但毕竟也有感觉，秦湍“嘶”了一声，苻无舟得意地笑起来。
忽听一声高扬的嘶鸣，苻无舟望过去，正是白鸾在与他招呼，于是苻无舟抽出手，小跑了几步，往那骏马身边去了。
独留秦湍愣了一愣，发觉自己的地位在老师心中竟然不如一匹白马，便冷冷地朝白鸾的方向瞪了一眼。
金乌吃着草料，呲了呲大牙似嘲笑一般低叫了两声，秦湍转头看过去，金乌立刻老实了起来。
方才的草地也不过是一块过渡的地界，待从这斜坡下去，才是进入了一片广袤的林地，瑞缘和乾风等因为不擅马技，不幸被留在场外，反而花林和羽林卫里跟来的几名侍卫骑着马跟着陛下和太傅。
暗处，赤枭怀中抱着一团软白的小东西，等着陛下和太傅大人的逐渐靠近，才低身让怀里的小东西钻了出去。
小东西用灵巧的鼻尖嗅了嗅，回头对赤枭这个带面具的、十分笨手笨脚方才都把它捏疼了的男人哈了一口气，就转身奔向自由的林地中去了。
秦湍身上背着弓，看着小路上偶尔冒出来的一两只小兔，十分无动于衷。
苻无舟问道：“陛下不是出来打猎的吗，怎么不动手？”
秦湍拽着马绳，目光有点漫不经心，随口回答：“兔子这么可爱，朕怎么可以杀兔子？”
转眼间，这两只兔子被一旁的侍卫射去了，侍卫捡起猎物，惶恐道：“陛下，卑职手滑……”
秦湍：……
苻无舟解围道：“秋猎就是大家都参与才热闹嘛，快收起你的猎物，往前走了。”
秦湍默不作声，苻无舟便轻轻将这篇儿翻过去了。
这片独独用来作猎场的林子，虽然有人照管，却并不像御花园中的林木那样得到修剪，控制着长势，于是树木全都野蛮生长，枝干疯狂像四周蜿蜒，纵横交错，人若穿行其间，则要少不得小心。
不过沿着已经由侍卫勘察过的小路走，却是没什么问题，毕竟那些可能会伤到人的枝条树木已经被提前砍去了。
苻无舟乘着白鸾，与乘着金乌的秦湍并肩而行，每每有什么小动物路过，秦湍就当没看见一样，反而让侍卫们打了去。
苻无舟忍不住大胆猜测一番，既然秦湍如此心猿意马，莫非是……
“陛下，难道你其实不擅打猎？”
秦湍猛一扯马绳，金乌不解地停了一瞬，还是将马蹄落下，稳稳往前走去，也不管主子突然这般做什么，只不甘心落后于白鸾。
“朕擅不擅长打猎，老师还不知道么？”
“臣为什么要知道？”苻无舟问。
他当然知道，毕竟每次秋猎的第一名都是这位陛下，曾经的太子殿下，虽然公布战果的时候，他早已经推说疲惫回帐子休息去了，只是为了等着另一日早早起来回程。
但每次听说又是太子表现得最为出色，他的内心是与有荣焉的。
苻无舟这般反问，秦湍反而说不出其他来，嘴上只说着，“没错，朕不擅长。”
此时，苻无舟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秦湍接着说道，“不如老师帮朕多打一些猎物，不然空手回去，要被众卿笑话。”
苻无舟：“陛下认真的？”
秦湍看着他，点了点头。
花林听了一耳朵差点从马上栽下来，好家伙，陛下这是玩得什么新花样？太傅大人那般的身子，可怎么能够实现啊，他此时也不想着摸鱼了，决定暗中帮帮太傅大人。
苻无舟思考了下满足秦湍要求是否可行，空手回去确实丢脸，可秦湍明显袖手旁观，他又没有办法，既然如此，那丢脸就丢点脸吧，反正是丢秦湍的脸。
苻无舟摊开手，“臣手无缚鸡之力，陛下另找他人帮忙吧。”
秦湍却略作思索状后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苻无舟：“猎到白狐？”
秦湍：“猎到白狐。”
猎到白狐，不仅被视为最幸运的事，而且比第一名还要出风头，更何况，他还能获得一只可爱的宠物。”
苻无舟忽然心动，“那臣姑且一试。”
话音刚落，前方一侍卫跑来禀报，“陛下，好消息！”
“何事？”
“恭喜陛下，恭喜太傅大人，前方不远处有白狐出没。”
秦湍“嗯”了一声，看起来龙颜大悦，他抬手示意众人往侍卫说的方向前去。
苻无舟没想到今日竟会如此幸运。
众人前行了不到一里远，果然在一叠低矮的灌木丛间发现一团白色的身影。
苻无舟本不欲惊扰，想要下马悄无声息地接近，奈何众人的气息太过明显，已经惊到了那小东西，没等苻无舟反应过来，便一个闪跃，往更远的方向奔去了。
狐狸灵巧，现在于此处见了，片刻之后又不知道去向何方了。
苻无舟便回头对侍从说道：“不必跟来。”
大腿轻夹马腹，白鸾接收到了示意，便飞奔追去。苻无舟不错眼地看着白色的小狐狸腾跃一阵，驻足一阵，还回过头用滴溜溜的眼珠子看他，勾得他更不愿放弃。
于是早将初衷给忘了。
追了不知多远，再抬头，苻无舟发现自己处于一块陌生的景致之中，也脱离了原本的主路。
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回去也找不到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小狐狸就在十几丈远的地方停着，苻无舟便猛一扯马绳，随着白鸾嘶鸣一声，往那个方向奔去。
许是太过于专注，苻无舟完全没有料到前方会突然横出一截树枝来，他正盯着前方的小白团，蓦然被突出的树枝惊到，若是被这粗壮树枝撞上了，可怎么得了？
他猛一侧身，以为险险可以躲过去，却还是差了一些，肩膀撞在上面，猛然吃痛，来不及痛呼出声，发现身子已经无法平衡，就要向地面栽去。
却听见耳边一声急促地嘶鸣，一个黑色身影闪来，一把扣住苻无舟的肩膀，将他接住，可两人却一同滚倒在地，翻了两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苻无舟早就吓得闭眼屏息，再一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身上，两人的目光是如此之近，呼吸甚至交错起来。
低头看去可不得了，自己的手正按在秦湍的胸口上，掌心之下都是对方的心跳。
秦湍痛哼了两声，回过神发现苻无舟正呆呆地看着自己，耳朵尖有些红，方才因事态紧急失控的心跳再度疯狂起来。
苻无舟突然听到一阵很重的擂鼓声，他轻轻咳了两声，动了一动，便听到秦湍“嘶”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压到了秦湍的哪根肋骨，还是他哪里已经有了擦伤，只是现在他真是一动也不敢动。
这般静默了片刻，掌下的那片擂鼓虽然敲得不似之前重，但每一下沉而有力的撞击，都让他的心失神一瞬。苻无舟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提议，“陛下，臣先起来呢？”
秦湍却道：“别动。”
苻无舟内心已然绷不住，他要崩溃了啊！
却突然看到一朵小鼻尖出现，紧接着是一团柔软的雪白映入眼帘，软软的脚优雅地踏来，然后轻轻搭在苻无舟的手指上，继而低下脑袋在他的脸上蹭了蹭。
苻无舟趁机将白狐扯入怀中，不管不顾地从秦湍身上翻滚下来。
秦湍唯有忍着不适自己默默起身，侍卫此时才跟上来，将陛下和太傅大人身上的灰尘拍掉。
秦湍想，很好，朕在老师的心中的地位，竟然不如一只白狐。
瑞缘：可以确定的是，陛下在太傅大人心中排在三名开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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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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