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坐上马车,她就被人跟踪了。
她知道跟踪她的人,多半是北帝派的。可她并不在意。早在来北国的时候,她就预想到自己是在虎口谋食。
盯梢吧,把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然后无暇顾及其他……
“神乐姑娘,咱们到了。”
秦欣然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马车停在了东国使臣在北国的别馆门口。
在下车前,秦欣然伸手拦了一下她:“不用戴上吗?”
“不用。”她笑着轻推秦欣然的手,意味深长道,“越是大大方方和你们来往,我就越安全。”
秦欣然放下手:“话虽如此,但神乐姑娘对北帝了解有几分呢?”
听到秦欣然的问话,她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陷入什么过去的回忆。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慢慢地说道:“他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
秦欣然深以为然般地点点头:“的确,我这一年在北国的调查也是如此,根本就找不到北帝的弱点。”
“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收获。虽然北帝没有弱点,但不代表北国的大臣们没有。只是……”秦欣然欲言又止。
跟在她们身后的苏梦舟把话接了下去:“只是那些大臣都太害怕北帝了。”
秦欣然抿了抿唇,算是默认了苏梦舟的话。
苏梦舟这些年一直想把他在北国的情报网扩张一些,可惜扩张的速度太慢了,而且处处受阻。
他好不容易培养的暗桩,可能没过多久就被北帝察觉,进而连根拔起,功亏一篑。
所以苏梦舟对秦欣然说的,北帝毫无弱点这一点深以为然。
然而神乐真寻却只是笑笑,她望了一眼藏在东国使馆附近盯梢的人,意味深长道:“没有弱点或许就是一个最大的弱点。”
看见秦欣然和苏梦舟一个露出疑惑,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没有解释,而是抬手示意秦欣然带路。
秦欣然轻咳了一声,作出一副迎客的样子,领着神乐真寻和苏梦舟进入别馆。
穿过回廊,神乐真寻刚踏进别馆的屋子,就听黄雀的惨叫声:“啊…轻…轻点。”
他们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大夫正在给黄雀上药。
看到神乐真寻来了,黄雀先是笑脸相送起身告辞的大夫,然后龇牙咧嘴地对她调侃道:“大小姐你就这么过来,也不怕路上遭袭啊。”
“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独自行动吗?”她走到他的榻边坐下,“不要觉得自己功夫好,就大意轻敌。”
黄雀摇摇手指:“小的是独自行动了,不过小的可没大意轻敌。”
袭击他的西国人个个身手不凡,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不过人数并不多。所以他才得以逃脱。
“小的猜他们并不清楚我的底细。”他摸着下巴道,“大意轻敌是他们。”
因为换作他,会安排更多人手,确保猎物绝无可能逃跑。
“而且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也是西国人。”不然他们会更小心地应对他。
要知道西国人从小在大漠长大,又擅长狩猎。他们不止会隐匿行踪,警惕性也十分高。所以如果那伙人知道他也是西国人,哪可能会这么轻易被他发现他们跟踪了自己,进而在被偷袭时有所防备。
“黄雀,你能破坏西国和北国的结盟么?”她冷不防地出声问道。
听到她的问话,黄雀、苏梦舟和秦欣然都愣了愣。
须臾,苏梦舟率先开口:“要破坏两国同盟并不容易,我们得了解更多的情报才行。”
苏梦舟其实有他自己的猜测。虽然之前他在北国安插的钉子总是被拔,但他这些年也没少收到关于北国的情报。而这些情报不一定来自北国。
假如北国和西国早就在背地里结盟,他就算在北国这里得不到消息,西国那边肯定也会有所动静。但他在西国的情报网并没有向他汇报过此事。
因此苏梦舟断定北国和西国的结盟应该是近期才敲定的事。
“看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神乐真寻勾了勾唇角。
“如果北国这边不好打探,咱们可以从西国那边找到突破口。”秦欣然沉吟道,“我记得西国刚结束部落之间的内战不久,现在西国的王是……”
“金秀。”
躺在榻上的黄雀念出了那个听起来有些秀气的名字。
“你认识他。”并非疑问,而是陈述,她将目光投向他。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回答她:“大小姐你说得对,小的确实认识他。”
西国尽管有多个部落,但各个部落之间有着相似的习俗,比如西国男子成年时都要到大漠中间的月湖接受类似成年礼的仪式。
“小的在自己的成人礼上和这金秀打过照面,那时候他还是跟在他哥哥姐姐屁股后头跑的小屁孩。他那时来月湖也只是为了凑热闹。”
听完黄雀的话,神乐真寻语气淡淡地问:“你和他之间没有什么过往恩怨吧?”
黃雀摇了摇头:“金秀和小的并非同一个部落,他生活狩猎的地方离小的很远,平日素无往来。”对于金秀能当上西国部落联合的王,他都觉得有些诧异。因为他印象里金秀是一个又瘦又小、毛都没长齐的男孩。
这样一个当初不起眼的男孩,居然有一天能够做到平息西国部落之间的纷争,而成了西国的王……
黄雀把对此感到的不可思议都写在了脸上。
而神乐真寻也从黄雀的表情看出,他确实和那个金秀不熟。于是她起身,扔下一句:“你先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去会会那个金秀。”
看到神乐真寻要离开的样子,秦欣然立刻跟了上去:“等等,神乐姑娘……”
苏梦舟没有急着走,他看向榻上的黄雀,为了确认某个问题似的问道:“你…是西国人?”
黄雀倒也没想隐瞒:“是呀,苏公子有何指教?”
苏梦舟顿了顿,才盯着黄雀面具后的眼睛问道:“你认识柳如风的母亲吗?他的母亲是西国部落的公主……”
***
秦欣然在长廊的拐角追上了神乐真寻。
“神乐姑娘,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
未等她的话说完,背对她的神乐真寻就打断了她:“秦姑娘,现在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已经够多了。”
“咳咳……”秦欣然轻咳一声,“其实女皇她不是怀疑你,她只是对你的行动有些好奇……”
“欣然,你说神乐真寻为什么会想要亲自去北国呢?她明明可以站在最安全的地方,利用南国和北国的矛盾,达到她的目的不是吗?”
东国女皇的好奇,也是秦欣然的好奇。
“为什么你要不顾风险来北国?”
停下脚步的神乐真寻,慢慢转过身:“秦姑娘,如你女皇所言,我留在南国会更安全。但我要的从来不是安全。”
“那你……”
“你和苏梦舟都说北帝没有弱点。”她没有回答,而是走向秦欣然,侧头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地问,“你觉得我有弱点吗?”
这么近的距离令秦欣然能够轻易嗅到来自神乐真寻身上的香气,好似曾经闻过的夹竹桃,那是淡雅的、清澈的、绝不浓烈的,却教人最难忘的香气。
“我和北帝不一样。”
北帝没有弱点,他也不允许自己有弱点。而她却一直在制造自己的弱点。比如她在她娘亲离开后,主动向北帝暴露了她和神乐真弥还活着,并且好端端地在神乐冥府邸这件事。
主动暴露弱点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过这并不是她活腻了。
她当初暴露自己,一方面是出于给神乐冥危机感,让他不得不支持她进宫这件事,而另一方面……
“秦姑娘,你打过猎吗?”
“没有……”
“如果没有设下诱饵,那些日日夜夜为生死存亡而争斗、敏锐又机警的‘野兽’是绝不会靠近半步的。”
她后退一步,目光幽邃地望着秦欣然,柔柔地笑了。
“而弱点也可以是诱饵。”
这就是她会亲自来北国的原因之一。
听过她的解释后,秦欣然似乎明白了,但她和从前一样并不认同她的做法:“神乐姑娘,你拿自己冒险依旧是一件危险的事。假如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觉得会有人为我伤心吗?”她反问她,嗓音清冷。
“当然会有。”秦欣然立刻回道,接着又低下头,“你明明知道会有……”
她侧头望向长廊外的花圃,能在北国盛开的花不多,这花圃乍一眼望去印入眼帘的更多是化不开的绿意。
仰视着垂落的枝条,听不出波澜的嗓音犹如微风般平静地拂过枝头初绽的嫩芽。
“是啊,我明明知道。”
可她还是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路。
因为她想见一见北帝,她想亲眼看一看他,这个即将被她毁掉的男人,不,父亲。
所以她一定会亲自来北国,无论险阻。伸手握住垂落的枝桠。在秦欣然以为她会折断枝桠时,她却松开了手。
“秦姑娘,假如我之后真有三长两短,我希望你能再帮我一个忙。”
秦欣然几乎没有犹豫地追问道:“什么忙?”
她越过秦欣然的肩头,看向走过来的苏梦舟,像是为了等他走得足够近,近到能听到她说的话似的,慢慢开口道:“麻烦你替我照顾我的……”
苏梦舟确实听见了,然后他和秦欣然露出了一样的表情,两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
北国的皇宫里,坐在皇位上的男人听着属下的报告,报告内容都围绕着神乐真寻一个人,甚至包括她的一日三餐,还有何时起床、何时熄灯。
“她只去了一次东国的别馆,就没再出门了吗?”
“是。”
“你们继续盯着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汇报。”
“是,陛下。”
遣走了影子,偌大的宫殿又只剩下他一人。他盯着空荡荡的大殿里她曾经站过的位置,眼前仿佛出现了她那张和神乐真弥相似却决然不同的脸。
“居然这么主动地送上门来……”伸出手,他抓住她的幻影,将这抹幻影猛地拉近。长指拨开幻影的发丝,略微低沉的声音紧贴着这张教人捉摸不透不透的娇颜,他问得很轻、很慢,“你想和我玩什么呢,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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