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吸引北帝的注意力真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
她只需要待在他的视线范围,不,是监视范围内,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得到他的关注。那些想要得到北帝青睐的大臣和后妃不知道会有多嫉妒她。
微微勾唇,不过真的会有人嫉妒她吗?
每个人都怕他、惧他,却因为他的强大不得不服从他、依附他。
所以她觉得没有人会想占据这样一个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倍感压力、不寒而栗的男人,除了她的娘亲。
她并不理解她的娘亲,从以前起就不理解。但话说回来,她又理解过谁,被谁理解过呢?
哪怕是和她一起出生的神乐真弥,也不了解她的一点半点。因为他如果了解她,就不会把杜绝当作嫉恨的对象,更不会奢望没有杜绝,她就会选他。
她不会选任何人,她至始至终也不知道爱为何物。
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这一点呢?
“神乐真寻你喜欢什么?”
不过她没想到,连她的继子问天鹰都会这样问她。
喜欢什么……
年幼的她坐在树下,看着哭哭啼啼过来告状的神乐真弥。
“阿姐,我讨厌那个乞儿!他明明是一个下人,居然不听我的命令,还把我推倒在地上。”
她嗓音慵懒地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我之前不是叮嘱过你,别招惹杜绝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真弥?”
被她这么一说,神乐真弥心虚地别过头,避开她的视线:“我…我猜没有招惹他,我只是让他帮我捡东西。”
“让他从湖里帮你捡核桃对吧?”
“阿姐,你怎么知道的……”神乐真弥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对他使得坏了如指掌。
她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淡淡地反问他:“真弥,你以为这府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我……”神乐真弥咬了咬牙,欲言又止。
“真弥。”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我们从未自由过。”
也不可能自由。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地方……”神乐真弥口中的那个地方,指的是她和他之前被囚禁在北国的宫殿。不,那里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只是一个不被允许接近的密牢。
“姐姐……我们是不是永远出不去了?”
那时,神乐真弥问她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而她每一次都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不会的,我们会出去的。”
但她没有告诉神乐真弥,出去以后也许只是进入另一个牢笼。
“为什么…我们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那个男人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那个男人是北帝,也是他和她的父亲。但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没有喊过他父亲。
理由很简单,那个男人从来没把她和神乐真弥当作他的孩子。
“真弥,我们的出生并没有被期待。”
至少没有被那个男人期待过。
“阿姐,我好恨。”神乐真弥说完,又十分茫然地抬头望了望繁茂的枝杈。通过枝叶缝隙洒落的阳光,飘浮着氤氲的光尘。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我又不知道能恨谁。”
她安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树下。神乐真弥本来想跟着她,可他似乎看出她没有带他的意思,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去。
他猜得不错,她确实没有带上他的意思。
她穿过林荫小道,独自来到下人住的院子。远远地,她就看到站在水缸旁,正小心翼翼清理身上伤口的杜绝。
见状,她掏出随身带着的手绢,递给他。
杜绝看了一眼她递来的手绢,却没有接过去。
“小姐,我只是一个下人。”
他像在提醒她,又像是在提醒他自己。
她没有急着反驳他的话,而是询问他身上的伤:“很疼吗?”
他愣了愣,须臾,回道:“还好,习惯了。”
她知道他身上的伤,是神乐真弥让家丁揍的。因为他不听话,他没有一次服从过神乐真弥,所以神乐真弥变本加厉地找他茬,欺负他,时常弄得他浑身是伤。
但即便如此,杜绝也不愿意向神乐真弥低头。
他是真的倔犟。
“这种事还是不要习惯为好。”既然他不接她的手绢,她就亲自为他擦拭伤口。带着香气的手绢轻轻拂过他的鼻尖,她觉察到他的眼瞳缩了缩,但她装作没有发觉地轻声道,“杜绝,我从来不觉得这世上有低人一等的人,你明白我意思吗?”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默默听着。
“你我之间不是主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以后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你只是下人……”
“大小姐真的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吗?”他打断她的话,扣住她拿着手绢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真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吗?”
在她开口回答前,他松开她的手腕,低头看向水缸里的倒影。
“你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而我……什么都不是。”
她并没有急着反驳他的话,而是淡淡地问他:“杜绝,你想不想念书,想不想考取功名?”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那表情仿佛在说,她发现他偷听教书先生给神乐真弥上课的事了?
“杜绝,如果你想跟着真弥一起念书,我可以想办法。”
她并不是一个空口许诺的人,只要她说了,她就会办到。这一点,他也清楚。当她问他想不想的时候,只需要他点头。
然而他却迟迟没有给她答复。
“杜绝你不需要急着给我答复,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她极为体贴般地轻声道,仿佛十分理解他的顾虑。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哑着声对她说:“大小姐,你还是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被他这么一说,她还真有些看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最残酷的事就是给一个绝望的人希望。”他目光深幽地盯着她,“为什么你想送我去念书?以我的身份,我能去考取功名吗?就算我考取了功名,侯爷他会同意让我……”
他没有把话说完就停住了。
“让你什么?”她或许不该追问,可她下意识就问了。
“没什么。”他拒绝向她透露他的心意,哪怕她早就知道一切。
他望着她的目光,将他心底的秘密暴露无遗。
“如果不是绝望呢?”她决定主动推他一把,所以她偏仰着头,靠近他耳边,以清冷的嗓音轻柔地吐息,“如果我给你的不是绝望呢?”
他的耳尖瞬间红了。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或许比神乐真弥还好懂。
然而就在她这么想时,他又一次拒绝了她。
“大小姐,我…不想一直仰赖你的给予。你已经给过我太多了,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我不该再从你那里得到其他恩惠了。光是救命之恩,我就无以回报了。”
她微微蹙眉,因为他一而再的拒绝。她以为杜绝是一个聪明人,一个给他机会,他能把握的人。
结果,他居然还不如神乐真弥有野心。
说不失望,那肯定是骗人的,但她也说不清失望的原因是他拒绝接受她的好意,还是他可能不再有利用价值。
她并未把失望表现在脸上,只是习惯性地伪装温柔:“若你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说罢,她转身离开。而他没有喊住她,更别说留她。
之后半个月,她没再去找他。两个人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大宅院,但彼此遇不见才是常态。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出什么样,是愁眉不展,还是若无其事地执笔作画。
画着画着,她没画出任何人像,反倒是画了一只鸟,一只站在枝头俯视花园的鸟。它高高在上,冷眼看着一花一叶。
她刚搁下笔,还未晾干画,就听到丫鬟急匆匆的禀报:“大小姐,不好了,少爷他…他被杜绝揍了。”
有一瞬间,她以为她听错了。
那个虽不服,却一直隐忍的杜绝揍了总爱招惹他的神乐真弥?
“你确定?”她狐疑地问。
“千真万确。”丫鬟是不敢拿这件事开玩笑的。她明知道,却还是有些诧异。
她跟着丫鬟来到后院,果然看见杜绝被问声赶来的家丁按住。在他们惊动神乐冥之前,她出声道:“放开他,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小姐……”家丁们迟疑道,“少爷他伤得不轻。”
“他伤得不轻,你们就赶紧带他找大夫去。”她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神乐真弥,并未走过去扶起他,只是催促家丁带神乐真弥去找大夫。
“这件事不要告诉老爷,免得他迁怒你们没有照看好少爷。”她像是提醒又似警告家丁还有身后的丫鬟,“到时候别怪我保不住你们。”
“是,小姐。”
待家丁和丫鬟扶着神乐真弥离开后院,她才看向杜绝。
这次明明是他揍了神乐真弥,但她还是像上次一样问他:“疼吗?”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揍神乐真弥,不是她不想知道理由,她只是在等他主动告诉她。
可他什么也没说,而是突然抱住了她。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愣住了。须臾,她才反应过来。“杜绝你……”
他没有松开她,而是越抱越紧,紧得仿佛要将她嵌入他骨血里。
她试着推开他,却发现她的力气根本推不开。
“杜绝,你怎么了?是真弥对你说了什么吗?”她像摆脱被他抱着的现状,因为她本能地觉得此刻的杜绝,不是她能掌控。她料不到他会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于是为了脱困,她软言轻语道,“我回头会教训真弥,让他别再招惹你。”
“招惹我的不是神乐真弥。”他下巴抵着她的颈窝,沙哑的嗓音轻颤着拂过她的发丝,“招惹我的是你,大小姐。”
“我?”他的话令她微微错愕,不是错愕他说她招惹他,而是错愕于他发现了她故意想要他在意她,喜欢她,为她所用。所以是神乐真弥和他说了什么吗?
她正思索着,唇上就传来了柔软又微冷的触感。
这时不推开他,似乎会让她在计划中的事提前发生。
提前发生好吗?不好。她讨厌被打乱节奏,她喜欢一切都按她的意思按部就班。
那就推开他吧。
推开他?如果他又拒绝她……
拒绝就拒绝,她又不是只有他一颗棋子。对,她不只有他。
可为什么她不推开他,还允许他加深了这次接触?
是她力气不敌他,不,他亲她的时候,已经松开了她。
但她却没有推开他,没有给他一巴掌。
许久,他喘着气,移开脸。
“就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这个,知道再接近我,我会对你做更多这样的事,知道我只会像这样恩将仇报,你还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主动贴上了他的唇。
惊讶的人从她变成了他,被索取的人也从她转成了他。
嗯,这次就对了。
她想。
他和她的纠缠得由她一时兴致开始,再被她亲手结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兴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