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边境站,因为北帝突然下令的戒严,往来的马车、过关的商贾、旅人都需要接受检查。
“这是我小舅子,因为生病所以来北国找那个陆神医看病来着。”
面对士兵的盘查,这斯文俊雅的男人掏出通关的文书,顺便指了指坐在马车上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
士兵低头看了看通关文书,又抬头望向马车上那名年轻男子。见年轻男子脸色确实难看,并不像装的,而且文书上也没什么异样,士兵便递还文书,摆摆手放他们过去了。
男人收起文书,坐回马车,并示意车夫继续驾车。
“小舅子?”马车上的年轻男子冷笑一声,“杜绝你可真会占我便宜。”
“不然你希望我说你是我的弟弟?”杜绝斜睨着神乐真弥,凉凉地反问。
“你想得倒美,你根本就……”
神乐真弥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我根本就没资格和你扯上关系吧?”这句话他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从小到大,这位少爷就不会换个新词。
“哼,你知道就好。”神乐真弥高傲地偏过脸,“像你这种出身的人,永远也不配。”
永远不配?杜绝难得有些情绪地轻嘲道:“和你们这些玩弄人心的家伙比,我确实赶不上你们的‘丰功伟绩’。”
“玩弄人心?哦,你是说阿姐玩弄了你的心?那不是你活该嘛。我记得我早就提醒过你,阿姐爱的人是我,她每晚都和我同榻而眠……”
“所以你还想再挨一顿揍?”杜绝冷冷地盯着神乐真弥,“我倒是不介意让少爷你重温童年。”
见杜绝的神情不像在说笑,神乐真弥强作镇定道:“你还想打我?你没看到我现在重伤未愈啊。除非你想让我死。”
“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杜绝说完,不再看神乐真弥地拨开帘子,望向马车外的路。
神乐真弥本想接着嘲他对什么感兴趣,但转念一想,这还需要嘲吗?杜绝这家伙一直都想吃白天鹅。以前是,现在也是。
所以神乐真弥闭口不言了。他不想从杜绝口中听到他姐姐的名字。因为那就像在提醒他,提醒他,提醒他……
杜绝和神乐真弥之间没有他介入的余地。
他对杜绝的嘲笑只是虚张声势。以前是,现在也是。
神乐真弥苦涩又自嘲地勾了勾唇。但那又如何呢?
她都不要他了。
无论他怎么想,做什么,都不会影响任何事、任何结果。
神乐真弥闭上眼,将头靠向车厢的靠垫。
注意到神乐真弥安静下来,杜绝目光幽暗地扫了一眼他的脸。
虽然他从来不曾将神乐真弥和神乐真寻搞错过,但每次神乐真弥用那张与她相似的脸,对他口吐恶言时,他总会忍不住想这才是如他们那般高高在上的人该有的嘴脸。
神乐真寻在他面前的温柔可人,不过是她的伪装。也许她也打从心底没把他当回事。
抬手捂住额头,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会在意这种事的男人?杜绝在心底轻叹了一声,也许从与她纠缠的那刻起,他就不像他了。
马车驶过纷扰的大街,停在一条阴暗的窄巷前。
见状,神乐真弥忍不住出声道:“这是要去哪里?”
“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杜绝面无表情地回道,“要带你见陆神医。”
神乐真弥微微错愕地看向杜绝:“原来你不是在糊弄人?真有一个什么神医啊……”
杜绝望向窄巷尽头,如果他没搞错地方,陆神医现在应该就在这条巷子尽头。
说实话杜绝并不是很想来找这个陆神医,但他需要找个地方存放伤重未愈的神乐真弥。而陆神医这儿……
“杜绝?”
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出现在杜绝和神乐真弥的身侧,她手里提着一个装满蔬菜瓜果的菜篮子,显然是刚买菜回来。她微微蹙眉地看着杜绝,语气里透着诧异,似乎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他。
“陆姑娘,好久不见了。”杜绝朝紫衣女子颔首道。
紫衣女子点了点头,她看向杜绝旁边的神乐真弥,仅一眼就看出他受伤不轻。“杜绝,你大老远来这儿,是带病人给我看吗?”
“嗯。”杜绝倒也不否认。
看到杜绝点头,神乐真弥微微惊讶,他没料到陆神医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姑娘。
这位陆神医朝神乐真弥伸出手,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陆紫衣,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神乐真弥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主儿,他一向颐指气使,除了面对神乐真寻,对其他人几乎都没啥好态度。
但面对这位陆神医伸过来的手,神乐真弥居然没有任何抗拒地回握住,还温驯地报上了家门:“我叫神乐真弥。”
神乐真弥的反应令杜绝都有些侧目,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但这次是杜绝多虑了。神乐真弥之所以没有抵触陆紫衣,只是因为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温和且无害的气质。这种气质令神乐真弥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所以他很自然地回应了她的话。
在听到他的名字后,陆紫衣有些吃惊地看向杜绝:“杜绝,这位神乐公子他和真寻姑娘是……”
杜绝还没开口回答,神乐真弥就反问道:“陆姑娘认识我姐姐?”
陆紫衣恍然大悟地说:“原来如此,难怪杜绝会大老远带你来。”
杜绝干咳了一声,似乎并不想让陆紫衣继续这个话题。
但神乐真弥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尤其他注意到杜绝的神情变化。
于是他假装和善地追问陆紫衣:“陆姑娘,你和杜绝是怎么相识的?”
陆紫衣不知道是没注意到杜绝的表情变化,还是她不在意杜绝的暗示,她并未隐瞒地直言道:“我曾经医治过他。”
杜绝生过什么需要神医救治的大病吗?神乐真弥想了想,他印象里并没有。毕竟杜绝曾是乞儿,皮糙肉厚的。啊?神乐真弥想起来了。杜绝确实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那是杜绝陪问天鹰流放,替问天鹰挡了一次伏击者的攻击。
不过神乐真弥记得那次过来解围的是陆大将军。等等,陆将军?陆紫衣?神乐真弥想到什么似的脱口而出道:“你和陆大将军…陆征是什么关系?”
陆紫衣沉默了片刻后,回道:“我…是他的养女。”
神乐真弥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你居然是陆征的养女?为什么我从来没听陆轩提过你。”
陆紫衣梳的发饰虽然看起来像未出阁的姑娘,但她实际年纪应该比陆轩还要年长些。
“陆轩他…不喜欢我。”陆紫衣说这话时,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奈。
陆紫衣细微的神情变化落在神乐真弥眼里,令他觉得这背后的故事恐怕不是一句“不喜欢”这么简单的。
但在他准备细问的时候,杜绝开口了:“我们先进屋吧。”
杜绝吩咐随行的侍从,帮陆紫衣拎菜篮子。但陆紫衣婉拒了他们的帮忙。
陆紫衣轻松一笑:“我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这点东西我自己能拿。”说着,她便提着菜篮,在前面领着他们穿过窄窄的巷子。
神乐真弥扫了一眼身侧的杜绝,他压低嗓音道:“你可真厉害,还认识陆将军的养女。我和陆家打交道这么多年,都不知道陆征还有养女。”
杜绝淡淡地回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听到杜绝话中的嘲讽,神乐真弥本该生气的,他确实也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他很快就恢复常态,反唇相讥道:“哦,那我要不要趁陆神医给我治病的时候,向她打听一下她为什么会知道我姐姐呢……”
然而杜绝并不引以为意。
“你想问就问,反正你接下来会有足够多的时间去了解这些。”
闻言,神乐真弥拉住杜绝的袖管:“杜绝,你什么意思?你打算把我扔在这里多久?”
“你会在这里呆多久,并不取决于我。”杜绝表情冷淡道。
“哈。”神乐真弥停下脚步,他不屑地看了一眼这矮矮的大门,还有门后瞧上去有些破旧的砖瓦房,“这地方不一定能困住我。”
神乐真弥的话音未落,走在前头的陆紫衣侧过头,笑盈盈地看着他:“神乐公子,进了我这门的病人,在伤好前,我是不会让他离开的。当年杜绝是这样,现在的你也不例外。”
虽然神乐真弥没有反驳陆紫衣的话,但他心里不以为然,毕竟陆紫衣这么娇小的个子,还能拦住他这个大男人的去留?等他伤势稍微好转,他就想个办法甩掉杜绝带来的随从。
神乐真弥的想法很美好,直到他之后实施的那刻,他才会深刻体会到陆紫衣的深藏不露和所言非虚。
在陆紫衣的住处安顿好神乐真弥后,杜绝走近在水缸旁摘菜的陆紫衣,他低声问道:“你知道陆轩和东国女皇订婚的事了吧?”
陆紫衣顿了顿摘菜的手,慢慢地开口:“嗯,先前路过茶楼的时候听说了。”
“陆轩会去东国。他去东国以后,将军府就剩陆大将军一人了。”
陆紫衣听出杜绝话中的暗示,她放下手中的菜,看向他:“我…不回去。”
不是说不能,也不是说不想,她只是告诉了他,她的决定。
“陆将军的身体很不好。”杜绝语气平静地陈述着陆征的近况,“我来北国前,去拜访过他。”陆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他现在只是一个憔悴又孤独的老人。
陆紫衣并没有问杜绝,陆征有没有提到她,或者有什么话要转告她的。因为陆紫衣很清楚当陆征要求她离开将军府的那刻,他就把她排除在了他的世界外。
她不恨他。
她恨不了他。
恨不了一个给她自由,送她展翅飞翔的人,她知道他的决定无比正确。
所以她尊重陆征的意见,她不回去,不见他。哪怕她会痛苦。
“杜绝。”
陆紫衣忽然出声。
“嗯?”
“你当年重伤濒死之时,嘴里一直念着真寻两个字。你这次会冒险来北国,也是因为她吧?”
“……”
他的沉默在她听来就是默认。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抬眸望着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她像透过他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杜绝,你和我很像,但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
她和他都是孤儿,也都爱上了那个收留自己的人。
但她做了和他完全不同的选择。
“我不会劝你放弃她,或许能拉回她的人,只有你杜绝。”
北国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就像南国冬天那般恶劣。
他独自穿过窄巷,回到巷子口的马车旁,在上马车之前,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形似她的背影。但他本该收回视线,自嘲地笑话自己居然那么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个女人。
然而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陆紫衣对他说的话。
他想迈开腿,想走向那抹倩影,他想确认那个背影是不是她,他想看到她回头。
但他什么也没做地上了马车。
当马车碾过泥泞的小路,缓缓驶过那抹倩影时,神乐真寻忍不住侧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与她擦肩而过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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