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喜欢这儿么？”
李锦略微尖细的嗓音传进神乐真寻的耳里。
“喜欢。”她侧头看向他，笑盈盈道，“喜欢得不得了。”
李锦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他语气淡淡地说：“殿下喜欢就好。”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容貌清秀、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内侍。“你看起来像是有话像对我说的样子……”
听到她的话，他微怔，接着笑道：“殿下这么盯着奴才，奴才还以为是殿下有话想对奴才说。”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她说着又移开目光，望向假山的方向，“我们是不是在很早以前见过面，就在这个园子里。”
李锦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他只是平静地说：“奴才打小就入了宫，没准儿殿下真见过奴才。”
“是吗。”她话锋一转，“但我在这宫里是一个秘密，很少有人见过我。”
“殿下。”李锦意味深长道，“这座宫殿里最不缺的就是秘密。”
她笑着点头：“说的是呢。”
这深深的宫墙之内有着太多的秘密了。有的秘密被沉得很深，而有的秘密已经无人知晓。
“殿下还想去别处逛逛么？”
“我可以去别处逛逛？”她不禁反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诮。
李锦笑了笑：“陛下他并未禁止殿下前往别处。”
她微微挑眉：“哦，那你想带我去哪儿？”
李锦神秘道：“殿下随奴才来便是。”
她还以为他会带她去哪里，结果只是带她来到一座华美的宫殿，宫殿里放满了金银珠宝发簪耳坠，还有一看就用料不菲的衣裳。
“殿下，你女装的样子一定很美。”
李锦的恭维夹着几分真心不得而知，他给她感觉就是一个有些捉摸不透的人。虽然李锦一直自称奴才，但他就和黄雀一样，骨子里就不是会下跪的人。
“这是他的要求吗？”神乐真寻轻抚着柔软的绸料，侧头问李锦。
“当然。”李锦并不想隐瞒，他直言这是北帝的安排，“陛下想看殿下你穿女装的样子。”
“好，既然他想看，那我就满足他。”她纤指轻移，毫不在意地解开衣扣。
李锦的眸光沉了沉，然后背过身。“殿下换好了再喊奴才。”
偌大的宫殿里十分安静，只偶尔响起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李锦面无表情背对神乐真寻站着，直到她换好衣裳，对他说好了，他才换上一副笑脸转向她。
看见她一身绫罗绸缎，衣带飘飘，李锦的眸底掠过一抹绝非心动的潋光。若细究他的眼神，甚至能看出一丝憎意。
她装作未觉察出他的异样，神色自若地走近他：“你会梳发么？”
李锦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奴才会。”
她浅笑盈盈道：“那就劳烦你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拢起她的一束发，他伸出右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慢慢地没入香软的青丝间。
他梳发的动作很温柔，但他不经意间碰触到她颊侧的指尖很冷很冷。
“殿下，梳好了。”
他放下梳子，低着头，状似毕恭毕敬。
她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这剪裁合身的衣裳，这华贵又淡雅的镶花金簪，好像就是为她准备的一般。
“他猜到我会来么。”她喃喃自语着从梳妆台前起身。
“猜不猜到都一样。”听到她低语的李锦平静地回应道，“即使殿下你不来北国，等北国打败南国，南皇也会把你交出来。”
而她是死是活无所谓。这就是北帝的意图，毫无遮掩。
“前提是你的陛下能赢得这场战争。”她微微侧头，朝他勾唇道，“在战场上得不到的，再想也没用。”
李锦听不出任何情绪地颔首道：“殿下说的是呢。”
南北两国之间必有一战，是早有征兆的论断，也是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
就像一山不容二虎，紧挨着的两国，必会为了争夺资源、土地而发生摩擦。
“朕的皇后，你知道和平共处的前提是什么吗？”
曾经，问天湘这么问过她。
她回答他：“是实力相当。”
他却摇摇长指：“实力相当谁也不服谁，只有两方差距过大，一方自知没有能力打败对方，才会乖乖当狗。”
那时她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问他：“陛下要将北国收下当狗么？”
闻言，他低头靠近她的耳边，好似故意撩拨她般轻吐气息：“比起收下北国，我更想收下北帝。”
问天湘盯着她的眼睛，像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朕的皇后，你不觉得让北帝那样骄傲的男人当狗很有趣么？”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问天湘的？
“陛下。”她抬眸，直视他晦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慢道，“妾身不觉得有趣。”
听到她的回答，他努了努唇：“是吗，真是可惜呢。”
问天湘的可惜是指什么，已无从得知。不过她也不在意他的想法就是了。
于她而言，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她并不重要，而她想做的事也与其他人无关。
她黯了黯眸光，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淡去。似乎是觉察出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李锦开口道：“殿下，陛下说了要与你共进晚膳，请你随奴才前往上清殿的丽心阁。”
丽心阁这个名字她不陌生。因为这丽心阁正是北帝当年为她娘亲所建。
如果北帝想通过这种方式激怒她，那他也是小看她了。
她看向李锦，神情自若地柔声道：“那就请你带路吧。”
穿过长廊，又经过之前游逛的御花园，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
“这北国的王宫也不过如此，和我们西国的宫殿相比毫无情调。”
她寻声望去，就见说这话的女人梳着西国女子传统的发饰，身上穿着也是西国女子常穿的纱裙。
“琳儿，别说这么失礼的话。”站在那名女子旁边的年轻男子，他一头白发，长相秀气，但身姿卓约、气度不凡。
神乐真寻眯起美眸，她轻轻地问身边的李锦：“那位是不是就是西国的新王？”
李锦并没有隐瞒她的意思，他点头道：“对，那位就是西国的王。”
她沉吟道：“他能平息西国各部落之间的纷争，使西国实现大统一，确实厉害呢……”
“谁说不是呢。”李锦接话道，“这位新王若再耕耘几年，西国搞不好会成为四国里最强的势力。”
李锦的话令神乐真寻微微侧目。
“你说这话不怕被你的陛下听见么？”
李锦摇摇头：“不怕，因为陛下他不在乎。”
不在乎么？确实。
她微微勾唇，提起裙摆走向西国那群人。见状，李锦立刻跟了上去。不过他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他跟在她身侧，像是在揣测她想做什么。
那个被称作“琳儿”的西国女子率先看见走过来的神乐真寻，她惊讶道：“哇，北帝的妃子长得真好看！”
而站在这个琳儿身旁的西国新王金秀，他看向神乐真寻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疑惑，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眯了眯眼睛。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拉了拉琳儿的衣角，似乎在提醒她注意礼数。
面对这样的“误会”，李锦反应极快地朝金秀行礼道：“奴才见过西王、郡主。”行礼之后，他又介绍道，“这位殿下是吾皇的掌上明珠真寻公主。”
“啊？”琳儿捂着嘴，微微脸红道，“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北帝的妃子……”
而神乐真寻对李锦的介绍感到微微诧异，因为她觉得李锦应该没胆子擅作主张，他既然敢这么介绍她，就已经得到了北帝的默许。
掌上明珠？他还真是不把她的存在当一回事，这是认定了她掀不起风浪吗？她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不过她并没有反驳李锦的话，她顺着李锦的话，对着这位琳儿淡弱一笑：“没关系，我本来就深居简出，会被误会也正常。”
话落，她又望向一旁的西王，柔声道：“今日难得出来闲逛，竟有幸见到西王本尊。”她顿了顿，像是欣赏他般地上下打量着他。
“公主殿下言重了。”金秀注视着神乐真寻柔美的脸，他嗓音温和，看不出任何攻击性，“能见到公主这么美丽的女子，是我有幸。”
金秀话音未落，北帝的声音便自他们身侧响起。
“若你对我的女儿感兴趣，我倒是很想将她许配给你呢。”
听到北帝漫不经心的话，在场几人的神情都微微变了变。
李锦低着头，但眉头紧蹙；琳儿郡主张了张嘴巴，明显是有话想说，不过在偷瞟了一眼身边的金秀后，她又抿紧了唇。而神乐真寻和金秀不约而同地看向北帝，前者眼神冰冷，后者像在沉思地微眯眸子。
众人的反应令北帝忍不住般地轻笑出声：“其实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把这个女儿远嫁出去，不过我也确实想与你成为一家人。”
他说着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神乐真寻，又望向默不作声的金秀，像是等待他的反应。
“北帝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也是我把我妹妹琳儿带来的原因。”金秀轻吁了一口气，道，“倘若你不嫌弃，我愿意将我妹妹留在陛下的后宫中。”
***
上清殿的丽心阁里，神乐真寻面对着一桌的山珍海味，却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见状，坐在她身旁的北帝，长指摸着酒杯的边缘，目光则直勾勾盯着她：“没胃口？不喜欢我们用膳的地方，还是……”
他故意顿了顿，侧头观察着她的神色。
“还是你不想看到我与西国的郡主联姻？”
“陛下，你与谁联姻，是你的自由。”她睨着他的脸，慢道，“如果你很想让我对你的行为发表评价，那我只能说你觉得你娶一个比你女儿还小的女人合适吗？”
“政治联姻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不也把你的青梅竹马送给了东国的女君么？”
他伸手揽住她的脖颈，将她按向自己。喝了一口杯中甘美的玉液，他头枕着她的颈窝，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你和我一样呢。”
门外，候着的李锦，微微弯着腰。氤氲的烛光在他身侧摇曳，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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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非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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