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中的湖心小筑起火了。
家丁、丫鬟纷纷乘船赶来,加入救火的行列中,唯独一个脸上沾着烟灰的丫鬟在偷偷远离人群。
她走得很快,且不曾回头往后看。
当她来到岸边,刚好有一艘船载着过来救火的家丁停靠在她面前。
待那些人离开,她故意一个踉跄倒在船边。
“丫头你没事吧?”
看到她晕倒,撑船的船夫赶忙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就是喘不过气来。”她捂着胸口,可怜兮兮地说。
“你吸进去太多烟了,来,我带你去对岸休息一会儿。”老船夫不疑有他,扶起状似虚弱的她上了船。
坐上船的她微微上扬唇角,可惜转过身的船夫并没有看见。
乘着来回载人的船离开湖心,她靠着狭小的船舱,稍微安心地闭了闭眼。
一切都比她想得要顺利。
直到靠岸时,她远远望见一个人迎面走来。
这个人好巧不巧偏偏是杜绝。
她保持镇定地低下头,心想幸亏她在上船前抹了些许烟灰在脸上,他应该不会一眼就认出她。
正如她所想,杜绝似乎没注意到她,不过却不是因为她脸上抹了灰,而是他的注意力全在燃起大火的湖心小筑上。
“她人呢?”
他直接问起载她过来的船夫。
“夫人吗?老奴没看见。”
就算看见了也不认识。她刚在心底补充完,就觉得船身一阵摇晃。她抬头一看,原来是他上了船。
“送我过去。”
“过去?”听到他的命令,船夫有些慌张地问:“爷你不会是要去火场找夫人吧?”
他没有回答船夫,只径直走向船的另一头。
在经过她身边时,他忽然顿住脚步。
觉察到他的视线,她将头低得更低了。
“你……”
“爷,这丫头是从火场里出来的,她脸和嗓子都被烟熏坏了。”心善的老船夫以为杜绝要怪罪她无礼,急急忙忙为她解释。
她在内心感激老船夫为她找的理由。
但杜绝信不信却是另一回事。
“抬起脸来。”他看着她,冷冷地命她抬起头。
果然,他还是觉得她可疑。
怎么办?
就在她内心升起一丝慌张之际,一名护卫从另一艘驶回来的船上向杜绝报告。
“爷,卑职们到处找过了,没发现夫人的身影,只在岸边找到这朵兰花。”
说着,护卫将找到的兰花双手递给他。
接过护卫呈上来的兰花,他低头凝视着这朵粘了些许烟灰但大体完好无损的花。
“有找到其他人吗?”他面无表情地问。
“我们在花园里找到了昏迷的翠儿。”护卫一五一十地回道,“她人没事,就是身上的外衣不见了。”
听完护卫的报告,杜绝的反应出奇的冷静,就像早猜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一般。
“爷我们要不要继续搜查夫人下落?”护卫小心翼翼地询问他的意思。
“不用了。”他大手一挥,“你们留下来善后吧。”
“那夫人她……”
他捏紧手中的兰花,目光幽暗地转向低着头的她:“我亲自去找她。”
他要亲自去找她?
闻言,她心跳漏跳了半拍,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如果他的这句话只是让她感觉不妙,那么他的下一句则直接让她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你跟我一起来。”
他指着她,直接点了她的名。
***
跟在杜绝的身后,乔装成丫鬟的神乐真寻越走越慢,她希望能不知不觉地拉开和他的距离,然后找机会溜走。
可不论她怎么放慢脚步,他还是能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这是在配合她吗?
她狐疑地盯着他的背影,然后她就看到这身影在她前面忽然停了下来。
僻静的回廊,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只有他和她。
她看着他转过身大步朝自己走来。
逃跑的念头刚探头,就被他伸来的手按了下去。
带着薄茧的拇指抚过她沾着烟灰的脸颊,微微沙哑的嗓音吹拂进她耳朵,直往深处钻进。
“你不会以为脸上抹点灰就能骗过我?”
“爷,奴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夹着嗓子还想挣扎一会儿,就被他一把扣住腰肢拉了过去。
“亏你想的出来这险招。”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隐隐怒火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痛。
“你就没想过后果?”
“后果?”她抬眸望向他,语气没有被揭穿身份的窘迫,只有淡淡的无奈,“什么后果都好过被你一直囚禁吧?”
“所以你宁愿冒着被烧死的风险也要逃?”他扣紧她的腰,盯着她盈盈似水的眸,质问道,“待在我身边就让你这么痛苦?”
“我没有觉得痛苦,在你身边我从来不觉得痛苦。”
她含情脉脉地说完,伸手想触碰他冷峻的脸,却被他猛地捉住手腕。
“你又想故技重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疼。”她微微蹙眉地叫了一声。
他的怒,他的恨都通过他手上的力道传了过来。
“听不懂?”他拽着她穿过回廊,来到一处门外放着夹竹桃盆栽的屋子前。
“认识这些花么?”他睨着她,似乎要从她这张脸上找到细微的变化。
这些花她不陌生,因为正是他从她屋里搬走的那些。
见她沉默,他又道:“你就是用这花暗算了陆轩。”
听到他的指控,她终于有了反应。
“你在胡说什么?”她状似无辜地轻笑道,“花怎么能暗算人。”
“普通的花不能,但这毒花却可以。”
他看向那一朵朵娇艳却危险的花儿。
“哦,是翠儿告诉你的吧?”
他没有否认。
“这些花确实有毒。”她幽幽地反问他,“但你说我用这些花暗算陆轩,是不是抬举我了?”
“是我低估了你的狠心。”
“我狠心?”她重复他的话,微微一笑,“我对你可一点也不狠心。”
“嗯,你的不狠心是指派刺客刺杀皇帝,再顺手做掉我么?”他讥讽道。
她好像不想提及这件事地回避道:“我们还是先来聊一聊我是怎么‘做’掉陆轩的吧?你当时藏在暗处不是看到了一切吗,你应该知道陆轩至始至终都没用接近那些花。”
“他根本不用接近这些花,你只需要让他接近你就好。”他举高她的手,“那时候你用手摸了他的唇,不是吗?”
“丞相观察得真仔细。”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着轻嘲与戏谑,她仰头望着他森冷的眸子,笑眯眯地问,“那时候你嫉妒了吗?”
“嫉妒他能吃下你亲手喂的毒?”
她摊开掌心,在他眼前晃了晃:“无论那时还是现在,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她涂着绯红色蔻丹的纤指,慢慢地说:“因为毒涂在你的指甲上。”
“……”
她安静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说:“在后宫,女子酷爱染甲,不过总有人分不清染甲的凤仙花和有毒的夹竹桃,而把夹竹桃花瓣碾碎了涂在指甲上导致中毒。当然也有装作分不清的人。”
说罢,她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轻吐气息。
“你猜我是分不清,还是装作分不清?”
他眸色一暗,拉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那么坚决且果断,生怕迟一刻自己会忍不住掐住眼前这纤细的脖子。
“为什么暗算他?”
面对他的逼问,她还是那么气定神闲。
“为了保护你。”
他冷笑一声:“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保护神乐真弥?”
“你又吃醋了?”她饶有兴味地继续撩拨着他紧绷的弦。
“神.乐.真.寻。”他的克制是有限的,而她显然不清楚这一点,不,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
“好凶呢。”她撇了撇嘴,抱怨似的娇嗔,“我喜欢你喊我名字,但我讨厌你对我凶。”
“看来你是不愿意交代了。”
“你又要把我禁足吗?可是我已经烧了那里。”她毫无惧色地迎视着他冷沉的目光,“难不成你又要送我去密牢?”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拉着她走进两侧摆放着夹竹桃的门。
门后是一间干净又朴素的起居室。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
“这里?”她环顾四周,尽管这里一尘不染,但从案几上下了一半的棋盘还有桌上未燃尽的蜡烛看出,这间屋子有人住。
她还没问他这里住着谁,他就告诉了她答案。
“这里是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她微微一愣,“你要和我睡一块儿?”
“这不就是你期望的吗?”他伸手搂住她,将她困在软榻和自己之间,讽刺地喊道,“我的太后。”
她仰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娇俏的嗓音突然闯了进来。
“杜绝你见到苏梦舟了吗……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迈着莲步走进来的绿衣女子看到他捉着一个“丫鬟”的手腕,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态贴在一起时,不由地愣在了原地。
更火上浇油的是,身前的她反应极快地低垂眉目,一边推着他胸膛一边假装啜泣:“老爷不要啊……”
他刚因为她的“表演”紧蹙起眉宇,就听到绿衣女子指责的声音。
“杜绝你…你怎么能对一个丫鬟出手?”
不等他解释,绿衣女子就大步来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地将她拉了过去,并对着她一顿安慰。
“别怕,我保护你。”
“嗯……”
见绿衣女子彻底误会了,杜绝紧盯着罪魁祸首的她,后者只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勾唇,便跟着绿衣女子离开。
待到二人走远,藏在阴影里的暗卫出声向他报告:“爷,陆轩苏醒了。”
“我知道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沉声吩咐暗卫道,“派人盯紧她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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