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旧事

李徽仪亲临周宅的事情,是周宅的下人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过的,即使她吩咐下人不必多礼,但还是有护院前去通报了周望津。

不过多久,周望津便步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了。

李徽仪看见他欲行礼,立刻压了压手腕,示意他直接免礼。

“殿下有什么事情直接传臣便是,何必亲临。”周望津稍稍颔首欠身。

李徽仪摇了摇头,笑道:“我才从大理寺出来,回宫正好顺路,也就不劳周将军多跑一趟了。”

听到“大理寺”几个字,周望津的眉稍稍敛了下:“范汲突然插手,是臣治下不力,请殿下降罪。”

“王琮之要趁乱进来搅,也不是你我能料想到的。”李徽仪温声道。

周望津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逗留,只道:“但凭殿下吩咐。”

李徽仪抿了抿唇,“我来拜访周将军,还真有几件事情要拖你去做,旁人去做,我到底不太放心得下。”

周望津抱拳做了个军礼,然后侧身道:“殿下里边请。”

周宅的下人自然知趣地没有跟上去。

“其一,大理寺地的大狱的值守,还是要劳周将军多多操心,沈著和程灼,都很重要。”李徽仪说这句的时候,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袖。

“这是臣分内之事,臣自当恪尽职责。”

“其二,范汲带来的那个小卒,还请周将军看到自己手底下,不要出岔子。”

“臣会将他调到臣手下。”周望津沉声应了。

“还有一件事,程灼的妻儿,是我们翻盘的关键。”

“臣已经派人去找了,”周望津说到这里,却突然发现,李徽仪的目光投向桌子上平躺着的一枚玉佩。

他一时有些恍惚,越过了李徽仪,将那枚玉佩收进了怀中,细细摩挲了两下,才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喃喃:“五年了,仲符。”

说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时觉得喉头有些哽咽。

玉佩此时仿佛也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将他的思绪一下子拉回了从前。

昔日周李两家一墙之隔,李策与周望津年纪相仿,气性相投,很快便成了挚友,周望津的父亲周含章是永昌朝的大儒,便也将李策收作了自己的学生。

此后两人更是添了同窗之谊,一度是聿都的“双璧”。

好物大都不牢靠。

建元元年秋,周含章因“卖官鬻爵”之罪被赐死,其家无女眷,独子周望津流放充军。

其时李徽仪才诞下赵谕不久,正值盛宠,圣旨未下,她便已从建元帝枕边探得口风,她不是不想搭手,只是于公于私,这件事当时的她都插不得手。只好飞鸽传书尚在凉州武威郡做郡守的李策。

李策自然也知晓李徽仪的难处,偏生当时李骥和李简都在西北边关,李策一时心急如焚。

“哟,府君这是来巡营?”李简将佩剑擦的锃亮,然后利落地收回鞘中,朝着李策扬了扬眉。

浑身上下都写着“少年意气”四个字。

李策就没有那么从容了,他摸了摸自己嘴角燎起的泡:“大哥净打趣我。”说着把李徽仪从聿都加急传出来的消息递给李简。

李简瞧着李策的模样,黑眼圈别提有多深,一时失笑,若是京中那些贵女瞧见他们心心念念的“列松如翠,积石如玉”的李家二郎成了现在这样,只怕再也不会赞他郎艳独绝了。

李简看完被李策揉的皱皱巴巴的纸条,神色瞬间凝重:"所以你是想——"

“轻装进京,还往大哥借我青骓几日。”李策斩钉截铁,目光如炬。

得了李简的许可,李策对外声称感染风寒,修整几日,实则早已抄近道一路奔至聿都。

他在京中不敢轻易露面,毕竟擅离职守私自进京是死罪,只遣自己的心腹带着钱财礼品前后奔走,更不敢叫京中大族察觉。

也许是因为心诚则灵,在李策没用李氏背景的情况下,散骑侍郎宋辨进言一一狱中有一批即将启程去陇西的流放犯,不日启程。

建元帝便也答允了。

李策到底不敢在京中滞留太久,看着圣旨下了便返程了,临走前特意将狱中好好打点了一番,只望他们能在他照拂不到的这段时日里多多关照着周望津。

一路上翻山越岭,总算在入冬前过了六盘山抵达武威郡。

到武威郡的那日,郡守李策“正好”在城外巡视。开始还压着辔绳骑在马背上,之后索性翻身下马,牵着辔绳和周望津并肩而行。

周望津到李简军中的当日下午,李简挑选亲兵,便将他挑走了,惹得同行流放之人一阵艳羡。

建元三年秋,周望津在与乌厥交战时立了军功,李简循例将他的名字报了上去。两年过去,建元帝对周含章一事也不是多敏感了,朱笔一勾,给他升了军职,却从凉州调任至朔州。

不久,李策上书请求回京任职,建元帝准允了。

李策在聿都的官途顺畅,深得建元帝器重,一直做到了御史中丞,总领御史台;而周望津在北边朔州屡立战功,叫乌厥望而生畏。直到建元五年末,李策被以文职派遣西羌,周望津自荐前往,建元帝授他护蛮越中郎将一职,两人一道启程去西羌。

但他没想到那次竟是永别。

他记得那次在路上,李策同他说:“等我日后升任,进了门下尚书,真正成为天子近臣,就上奏把你从边关调回来在禁军任职,这样我们以后还能相互切磋。”

终究是事与愿违。

朝晖给穹顶上的浓云镶上了金边,战火已燃到了这荒僻的九连峡,将满山的枫树给染成了血红色,瑟瑟谷中风携来腥膻味。天际划过一只断雁,打破了一片寂静。

三日前李策与周望津被围困至九连峡,被赤布从外面断了水源,此时李策已身受重伤,却因无水清理伤口,情况每况愈下。

“今日之境况,我若猜的不错,是有人刻意为之,胡谦援军我们大抵是等不到了……”李策靠在周望津怀中,面色惨白,发丝凌乱,脸上还沾染着血迹。

周望津轻捂住他的嘴,希望他不要再多说话,保存精力:“别这样,仲符,我突围带你出去,我们一起约定过的许多事情都还不曾实现。”许是被断水几天,周望津声音很是喑哑。

李策将周望津的手缓缓移开,勉强地牵出一抹笑来:“没用的,有人要我死在这里,我就是板上的鱼肉,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就算你带我出去,也是无多时日,更会成为你的拖累。”李策咳了几声,喘了几口粗气,续道:“不如你自己突围出去。”

“奶奶的,仲符你若出了什么事,此战过后,我必要手刃胡谦那龟孙!”周望津咬牙切齿。

李策向周望津做个了扶他起身的手势,然后靠着周望津的胸膛往起地坐了坐:“这也正是我想同你说的,无论我生死,若能等到胡谦的援军,出去之后千万不要同他翻脸,最好,要多恭顺有多恭顺,好好的赚个战功回去,才有机会再来查这件事。”

周望津眉头一皱:“不行!”

李策阖上眸子,只觉得自己喉咙如利刃切割一样刺痛,胃中也有些翻江倒海,但仍开口:“我知道,你不愿对着那些小人折节,可一切都是活着最大,我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不必多劝,更不要有什么挣扎的,人各有命。”

李策这样说着,周望津的眼眶里就淌下来一行浊泪。李策为他笨拙地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从衣里取出一块玉佩来,塞到周望津的怀里:“如果余下这些年你我同袍之谊还作数,那就答应我一件事。颂月她侍奉陛下左右,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倘若她以后有什么意外需要的,还望你念在你我这些年的情分上,多帮一帮她,我也,就这么一个念想了。”

周望津胡乱地点着头。

李策嘴角突然溢出一丝血来,再张口时,口中全是血,他轻抚上周望津的脸:“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手臂缓缓垂了下来。

周望津惊愕不已,试探着将手指放到李策的鼻下,李策已无鼻息。

周望津愣了下,而后大恸,将李策紧紧拥入怀中,号啕大哭。

不久后,秦州刺史胡谦带着援军粮草姗姗来迟,周望津尝试从里面突围。

周望津牢记着李策的遗言,与赤布力战,却在保护胡谦时肩胛处受了伤,因而没有护好李策的遗体,叫赤布当着他的面砍下了李策的头颅拴在马腰上,扬长而去。

此战最终以敌众我寡取胜,胡谦因此升任冀州牧。

而周望津伤好之后率亲兵轻骑深夜奇袭敌营,生擒赤布帐下大将图尔班,被调至聿都的中军,做左卫将军。建元七年,原中领军徐德颖触犯龙颜,被贬出京,而周望津因善于揣度君心,升任中领军,掌中军,守京畿皇城。

周望津轻轻匀出一息,语气中都带着哀痛:“我的确是回来了,做了中领军,仲符却永远地沉睡在了那苍山草野,一年复一年。”

哥哥和周将军就是要好的同袍之谊,兄弟情,不要多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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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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