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入狱

堂中众人闻言,皆是呼吸一滞。

但却面色各异。

范汲立在一旁缄默不语,仿佛此事和他根本无关,程灼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而那个被范汲带来的小卒只是垂着头,若瞧得仔细些,便会发现他的小腿还在打颤。

有人在外敲鼓,作为刑司官员,自然不能拒之不见。

魏青山坐得笔直,朝外面扬声道:“传郑娘子进来。”

一层层传令下去后,郑娘子也到了堂前,朝着魏青山深深一拜。

“郑娘子暂且不是刑司罪犯,便不必跪着,站在旁边回话便是。”魏青山抬了抬手,示意一边的衙役扶她起身。

郑娘子朝着魏青山道过谢后才扶着膝盖起身,而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沓薄纸,躬身往前一递:“禀使君,这是草民在收拾清理家父遗物时,从他书房中收拾出来的,却发现这是家父在建元八年时和沈太傅之间的一些来往,家父虽已身亡,但毕竟身上还有待定之罪名,草民不敢隐瞒,只怕其中另有隐情,故冒然敲鼓,以求面见使君。”

许是因为郑平才死没多久的缘故,郑娘子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哀戚,说到一些特别的字眼时,甚至没忍住轻声抽泣。

魏青山脸色也沉了下来,但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让衙役呈上来。

其实就是一份田契,是将郑平在关中的一些私产转到了沈著名下,希望沈著能够收下。

赠送田产这样的事情,在大魏世家中其实并不算少见,若是你不言我不语,阴私进行,倒也无碍,可若是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摆在名堂上,那性质便不同了。

且郑平如今身陷关中侵田、晋北军粮的事情,又死无对证,若是赵谓和许阆真得在关中查出些什么,那沈著之罪,便是板上钉钉。

如果这些田产从建元八年开始就被划在了沈著名底下,那晋北军粮的事情,沈著便难辞其咎。

可见背后之人用心之毒辣。

郑娘子此时跪在地上,再次开口:“《大魏律》规定,私自占有公田是死罪,买卖受贿同样,这很难让人不怀疑沈太傅是怕家父入狱后接受审查时将此时一并说出,从而牵连祸及到自己,这才在狱中对家父痛下杀手……”

这句话完全和程灼的供词对得上。

程灼说自己开罪不起背后之人,背后之人如若真得是沈著的话,那确实是合理的。

他毕竟是当朝新贵,天子太傅,太后近臣,甚至与太原王官居同职,当年又以“终南名士”之名入朝为官,是大魏寒门庶族的代表,身后的寒门势力更是不容小觑,不说是程灼这样的小族庶子,今日之境况,即使是中书令柳京和尚书令王琮之也得敬上三分。

魏青山将那卷田契翻到最后一页,当看到署名的时候,指尖一抖,而后惊讶地抬头看向沈著。

而后压下心中的情绪,将那份田契往前推了推,问沈著:“沈太傅可认识此物?”

他知道沈著早已不是当年他认识的时候了,但还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卷进这件事情里面,一时表情有些复杂,说是失望,当中又有着不忍。

一边侍奉的衙役看见后,便将郑娘子递上来的那纸田契递到了沈著手中,等他相看。

沈著草草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的确和郑平在建元八年时给他的那份一模一样,一直将目光落到了最后一页的落款上。

他当时分明没有在郑平的那纸契约上签字,他给许阆的那份上面只有郑平的名字,但郑娘子拿来的这张,上面却有他的名字。

而且笔迹几乎和他一模一样,只有转合之处的力度有微妙的区别,如若不是精通书道的人,很难看出来与他平时的字迹有什么分别,当然也很难模仿出来。

当世如此精通于书道的人,除了他和他当年的老师,还有谁有这样的能耐?

而这些区别,若不是模仿他笔迹的人亲自出来指摘承认,根本算不得证据,还会让背后之人以“强词夺理”之名倒打一耙,显然不是上策。

却也不能像程灼之前那样,就这么认了,那倒后面更不好翻盘了。

他在脑中思索过后,将田契还给了衙役,而后朝着魏青山轻轻颔首,平声道:“这封田契,我确实见过。”

魏青山瞳孔一震,却也不敢表现地太过明显。

沈著在抬眼的一瞬,看见了魏青山的表情,继续道:“这是建元八年郑翰出事的时候,郑平用来贿赂我的田产,只是当时我并没有答应他,也没有在上面署名。”

魏青山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问道:“那这上面的署名从何而来?这与沈太傅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沈太傅可否解释一番?”

“确实,但我没有证据,亦没有证人,故而解释不清。”

魏青山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刑讯一事,向来追求公平,故而在事情未查清之前,还请魏使君将我下狱,我信魏使君,定能查清,还我清白。”沈著说完这句后,朝着魏青山拱了拱手,神色从容。

“这……”魏青山有些犹豫。

李徽仪在一边听着看着,此时也将眸光对向沈著,而后与魏青山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魏卿不必有所顾虑,秉公办事才不枉我与陛下对你之期望。”

魏青山轻轻颔首:“多谢殿下教诲。”

说完这句,他整理了下神色,将手边的惊堂木轻轻一拍,道:“人证物证俱在,按照《大魏律》,将沈著下狱,以待事情查明,若属实,绝不姑息,还请郑娘子和范将军先回府等待消息,如有需要再做供词,我会遣人传二位过来。”

旁边的掌书记将供词呈递给衙役,请衙役带到郑娘子和范汲先前带过来的那个小卒跟前,让他们看过口供后在上面签字画押。

处理好善后事宜后,大理寺的名堂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清。

李徽仪则在和魏青山打好招呼后,去了大理寺的大狱。

沈著看见她来,并不意外,只是笑道:“看来殿下和臣果真心有灵犀。”

李徽仪没有接他这一句,踏进牢室里,看着沈著,说:“将计就计,以身入局,沈见微,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沈著轻轻颔首:“殿下谬赞,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只是有一件事,还得请殿下在外周旋。”

“讲。”

“臣怀疑这件事背后不单单只有王琮之的手笔,可能还有其他人,范汲带来的那个小卒,还请殿下多多注意,他会写字,可能会出变故,还有程灼,他才聪明了,而且是一颗变数很大的棋子,柳京可能不太想让他留下来,但王琮之和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未必愿意,能让程灼动摇的就是他的家人,还是要先找到他们。”

沈著抽丝剥茧,冷静筹谋道。

李徽仪扫了扫桌案旁的席子,在原地坐了下来,撑着下颌慢慢听完,只评了句:“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1]。”

“殿下也不必担心臣,等到关中的事情了结了,臣身上的污名自然会不攻自破。”沈著想了想,补了这一句。

李徽仪刻意与他眸光相对,勾了勾唇,轻声道:“沈见微,你今日,话有点多。”

沈著一愣,而后垂了垂眼:“臣只怕一子不慎落错,会让臣彻底失去日后侍奉在殿下左右的机会。”

李徽仪挑了挑眉,“天下有才学之名士不止你沈见微一人,我可用之人,也不止你沈见微一人,至于那个‘紫微之辅’的谶言和名号,也就先帝信信罢了。”

你也就只能偏偏那个蠢货罢了。

“可是别的刀剑,会有臣这般锋利么?握在殿下手中,会有臣这么听话么?”沈著抬眼看向她,语速缓慢,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在里面。

李徽仪闻言轻笑一声,是很低的气音,“我没试过,又怎会知晓?”

“那臣便在原地,等殿下回头。”沈著直视着她。

李徽仪摇了摇头,“我素来不走回头路,也不想回头看。”

沈著轻轻掸了掸衣服,温声道:“那臣便一直在原地等。”

李徽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敛衣起身,没有回答,直接出了牢室的门。

芍容在门口看到她出来后,为她理了理大氅,请示她的意思:“殿下,我们接下来是要回宫吗?”

李徽仪点头:“去周宅,找周将军。”

芍容点头应了。

李徽仪沉吟了声,又转头和她吩咐:“大理寺大狱中有些潮湿,这个季节,入夜还是会冷。”

芍容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点头应了。

傍晚的时候,沈著便收到了厚实的被褥和大氅。

他看着门外立着的芍容,问了句:“是太后殿下的意思吗?”

明知故问。

芍容屈膝:“您毕竟是陛下的老师。”

沈著抚了抚大氅里面的暖绒,问了句:“程左丞有么?”

芍容垂首,回答:“这奴婢就不清楚了。”

沈著没忍住扬了扬唇,语调也轻快了些,“替我向太后殿下谢恩。”

[1]出自《三十六计·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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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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