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穗自忖听懂了李徽仪的言外之意,于是深深拜下,声音微微发颤:“奴婢定当结草衔环、马首是瞻。”而后久久未曾抬头。
令她意外的是,李徽仪并没有立刻应下来,她只能感受到一道目光扫在她的头顶。
“曹满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就这么背叛他?大皇子如若因此事获罪,你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是担心她有二心,又或者是赵谓那边的一出“周瑜打黄盖”。
她不敢抬头,只是继续伏在地上,说:“良禽择木而栖,他没有想到奴婢会悄悄去查那包药,若是事成,奴婢会被拉出去顶罪,若是事败或者我不做这件事,奴婢定会被灭口,无论如何,奴婢都活不了,”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也保不了奴婢想保的人。”
其实李徽仪没有问她后面这一句,但她知道,要想得到皇后殿下的信任,她就要先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出来,把刀柄交到皇后手中。
无非是一场信任交换。
这倒是勾起了李徽仪的兴趣,她指尖划过质地细腻的白瓷杯盏,问道:“什么想保的人?”
“奴婢在鄠州府学读书的弟弟。”
李徽仪闻言,给一边的芍容递了个眼神,芍容轻轻颔首。
“你把你的软肋这么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就知道我一定会保你?”李徽仪托腮看着她,如是问道。
珠穗撑在地上的拳稍稍攥紧了,声音有些颤抖,“殿下,人在绝境中,除了孤注一掷,没有可以选择的权力。”
倘若在这场夺储之争中,皇后殿下能因此胜利,那么只有皇后殿下,才是那个可以决定她生死的人。
李徽仪闻言一怔,似乎是想了想这句话,而后抬了抬手腕,道:“起来说话,你是个聪明人,不用吾多说,你应当知道怎么做。”
尾音落得很平,是肯定的语气。
珠穗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在一旁站定后,从袖中取出另一包药,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这是曹满吩咐奴婢放在二殿下膳食中的毒药。”
芍容将纸包取过,收进怀中,征询李徽仪的意见:“殿下,是否需要奴婢前去禀报陛下?”
李徽仪敛衣起身,垂眸看了一眼珠穗,余光带过沈著,看向殿外:“不,吾亲去。”
这条宫道她这十年走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是如同今天这样的心境。
的确,人在绝境中,只能孤注一掷。
不知天子有没有将幽禁的旨意下达给宋照,宋照在见到她来的时候,还是如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行礼,称她一声:“皇后殿下”。
此时寝殿里恰好传来两声天子的咳嗽声,接着是他极为愠怒低沉的嗓音:“让她进来。”
对着宋照,甚至没有说一声“皇后”。
宋照侧过身去,觑了一眼她,小声提醒:“殿下,陛下此时正在气头上。”
话说到一半,便止了声音。
宋照的意思是,天子正在气头上,让她说话千万小心一些,否则可能不止是幽禁了。
也正是这句提醒,让李徽仪意识到,在这个时候,近身侍奉天子的宋照,不失为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若有宋照的帮衬,她的胜算确实会更大一些。
于是她一改对宋照的态度,道:“多谢。”
宋照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也无形中将芍容与珠穗隔开在阶下。
李徽仪推开寝殿的大门,连鞋履也未曾往下换,跨过门前横木便进了寝殿。
这次对着天子,已经没有半分从前的“柔顺”模样了。
毕竟她和天子早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倒也不屑于装了。
天子对着她冷嗤了声,道:“你竟然还有胆主动来见朕?”
李徽仪在他面前站定,腰背挺直,问:“为何不敢?”
“你非但联合沈著毁诏矫诏,竟然授意他假传军情,你就不怕朕废了你吗?”天子将那封插着三根鸡毛的信笺在她面前一示,而后重重地掷在案上,厉声斥责。
李徽仪挑了挑眉,“废了我?那你的千秋大梦怎么办?”
她一旦被废,赵谕将不再是嫡子,无嫡立长,赵谓承祚,大魏还是世家的天下。
天子绕过桌案,走到她面前,“你放肆!”随之将她的下颔捏住。
李徽仪并不示弱,只是与天子对视,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天子没有说话。
“庶长子的贴身侍婢,给谕儿的饭菜中投毒,虽然被我发现,但谕儿如今,生死未卜。”她死死地盯着天子。
让人分不清她言语含糊是因为被天子掐着下颔,还是因愤怒咬牙切齿,微红的眸眶,同样让人分不清是因为痛意还是痛心。
天子闻言,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捏着李徽仪下颔的手就这么松了开来,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李徽仪,语气中竟也带上了几分试探:“当、当真?”
李徽仪呼出一口气,“陛下若不相信,大可以传给谕儿诊脉的太医问问,那个给谕儿下毒的宫女,是贴身侍奉了大皇子五年的婢女,你时常考问他的功课,不会不眼熟。”
说着没有理会在一边捂着胸口的天子,转身看向门口,扬声道:“芍容,把人带上来!”
宋照即使站在阶下,但因为殿门开着,两人争执中的动静并不小,也听到了几分,事关皇嗣性命,他当然不敢多拦。
珠穗甫一被带到殿门口,便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跪了下来,肩膀微微发抖。
天子尽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抬起头来。”
珠穗依言照做,一双眸子中尽是惊惶未定,比真得还像真得。
天子则在看到那张面孔的时候,怒气到达了顶峰。
赵谓天天带在身边的女子,他怎会不识得?
李徽仪在旁边看着,适时地质问天子:“这就是陛下想看到的吗?兄弟阋墙,手足相残!”
天子没能抑制住情绪,猛咳了两声后,一口鲜血便从他的口中喷出,挂在嘴角,整个人当即便要站不稳。
李徽仪看着眼前场景,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唇角微微上扬,很快又将这份神情敛去,换上一副受惊的样子,“传太医!快,传太医!”
宋照在阶下听到,立刻进殿,顾不得其他的人,先将天子扶到床榻旁边。
太医自有其他小内侍跑去请。
芍容也“安抚”着李徽仪的情绪。
宋照安顿好天子后,又到了李徽仪跟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珠穗,又唤了声:‘皇后殿下’。
是在请示她怎么处理珠穗。
李徽仪慢慢匀出一息来,摆了摆手,“陛下圣体要紧,先把人带下去。”
这件事当然不能铺开了查,因为事急从权下做出的决定,漏洞太多,根本经不住细查,她要的,只是将天子刺激到再难起身的地步。
从而在宫中占据上风,才能与前朝世家有抗衡的机会。
她赌赢了。
暂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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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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