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珠穗

突然出现在式乾殿的朔州八百里急报,一脸淡然地出现在殿外宫道上的沈著。

李徽仪自然猜到了其中关联。

生死之际,她能想到天子是设套算计了她和沈著,以此来试探两人,尤其是沈著,是否真正忠心可用,沈著自然不会想不到。

因为那纸手谕看似合理,如若沉下心来细想,便能想到当中的蹊跷。

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呼出,总算是将喉咙中憋着的那股苦涩之气吐了出来。

她示意芍容可以松开她,再于沈著身前站定,“假传军情,沈常侍什么时候也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虽然沈著靠着假传军情的确救了她一命,但这的确是冒险之策,这让她觉得,沈著并不好掌控。

但沈著并未借此邀功,只是朝她拱了拱手,姿态从容:“那便全部仰仗皇后殿下的庇护了。”

极会伏低做小。

难怪能让天子深信不疑三载,直到临死之际才想到要试探他。

李徽仪没有立刻接他这句话,只是沿着永巷往宣光殿的方向走去。

大雪初霁,日色中仿佛都带着些冷意。

李徽仪将手掌合在唇边,往里哈了一口气,才回了沈著的上一句话:“我能庇佑你什么,天子已经下令收掉了我的中宫册宝,幽禁……”

她这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被眼前之景一惊。

永巷的拐角处突然冲出一个手持匕首的宫人,衣着并不整洁,事出突然,她几乎躲避不及,便看着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朝自己刺来。

千钧一发。

一股力突然将她的胳膊握住,带着她往侧边一避,匕首的尖端堪堪停落在了她的身侧。

她还未从方才的混乱中喘息过来,沈著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方才是臣僭越失礼,望殿下恕罪。”

今日她还真是三番两次为沈著所救。

李徽仪眼睫扑闪,略微冰凉的指尖碰上沈著的手腕,“多谢。”

沈著的手未曾多留,甚至与她没有过多的对视。

李徽仪睨着跪跌在地上的宫婢,冷声问:“你是什么人,是谁,指使你来刺杀吾的?”

宫婢跪在地上抿着唇不说话。

她转头朝芍容冷声问:“意欲刺杀皇后,该当何罪?”

还不等芍容回答,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婢先仰起头开了口:“奴婢,奴婢说,奴婢贱名珠穗,是福年殿的宫女。”

福年点,庶长子赵谓的寝殿。

李徽仪转头看向沈著,他也恰好和自己四目相对。

无需多做交流,便已知晓了双方心中所想。

“抬起头来。”李徽仪俯视着跪在冰冷的青石板砖上的珠穗。

“是皇子谓派你来的?”

珠穗眼睛里泪汪汪的,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良久才说出来一句:“奴婢、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望殿下能救我一命,日后必当效犬马之劳。”

倒是叫她目前的处境有了回圜之地。

李徽仪撤回了目光,并未与珠穗多言。

天子虽说要收去她的中宫册宝,但是有“军情”的事情在前面压着,圣谕一时也传不过来,这就意味着,她还有处置阖宫事务的权力。

芍容自然是将她手中的匕首抽出,“起来。”

珠穗就这么跟在李徽仪和沈著身边,踉踉跄跄地到了宣光殿。

甫一进殿,珠穗便如方才一样跪在地上,接着涕泪纵横:“奴婢,思来想去,这满宫里,只有殿下您能救我的性命了,若是直接来宣光殿求见,奴婢是见不到殿下的,故而出此下策,还望殿下万万恕罪。”

李徽仪坐在她身前,撂着眼皮子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你若是违了宫规,人在吾跟前,倒也不用过六司的审讯了。”

她看得出,珠穗的脖子明显地一缩。

李徽仪没有理会她,继续道:“若你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下一刻,珠穗却突然抬起头来,眸中尽是惊惶之色:“有人、有人要奴婢加害二殿下。”

“何人?”李徽仪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虽然出声问,但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毕竟夺嫡的节骨眼上,赵谕出事,对谁的利益更大,不言而喻。

但这珠穗是庶长子赵谓的贴身婢女,赵谓一旦登基,她在宫中也会有一席之地,明着看来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她为何选择来与自己“告密”?

珠穗哆嗦着唇,“曹、曹中尹。”

与宋照同阶的内侍省中尹曹满,赵谓的属臣。

乍一想,确实没什么问题,内侍省一共两位中尹,曹满和宋照,在官阶上两人平起平坐,但宋照侍奉天子,自然处处都要压曹满一头,若是赵谓登基,那曹满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但偏偏是因为目的太明显了,所以才更有蹊跷。

李徽仪没有点穿她,继续问:“曹满?曹满要你如何害谕儿?”

珠穗往前膝行了几步,仰头看着李徽仪:“事已如此,奴婢不敢欺瞒殿下,我与曹中尹本是老乡,都是鄠州出来的,我十三岁那年,被他领入了宫,而后被安排到大殿下身边侍奉,但在昨夜,曹中尹找上了我……”

*

曹满端过珠穗敬上的杯盏:“如今陛下病重,宣光殿那边又虎视眈眈,咱们殿下能不能登基都悬着呢。这自古以来,参与夺嫡的皇嗣,成王败寇啊。”

珠穗心底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您要说什么直说便是,难道我还有拒绝的权利么?”

曹满呷了口茶,朗声一笑:“不错,有长进。”之后一壁用茶盏盖子掠着茶水沫,一壁吹着茶水道:“你已被殿下破了身子,就算出了宫也许不了人家了。但若日后殿下得登大宝,你怎么说也是宫里的主子了,要是再有个皇嗣,届时便可以将你老子娘接到京里来,你那个弟弟也可以凭着你的关系进太学读书。左右咱们是同乡,我办事你也可以放心不是?”

珠穗立时跪在了曹满跟前:“您若能答应这些,珠穗死生不论。”

曹满放下手中的杯盏,拊掌大笑,连道了三声好:“起来说话。也没什么大事,找机会把这个放到二殿下的羹食里头,剩下的自有我来处理。”

李徽仪撑着下颔听她说完,道:“他说的是事实,如若大皇子登基,这些个荣华富贵,于你而言,还不是唾手可得?”

珠穗抬眼窥了下她的神色,深吸了口气,道:“但此事大殿下并不知情,一旦东窗事发,曹中尹必会将奴婢推出去顶罪,谋害皇子,奴婢到时候便死无葬身之地了,奴婢本不欲答应,但他对奴婢威逼利诱,让我不得不先口头上答应了他。”

李徽仪眯了眯眼:“威逼?他手上有你的把柄?”

珠穂没有吱声。

“不想说?不想说我便命人叫曹满过来提人,你毕竟是大皇子的枕边人。”李徽仪撤回了目光,揉了揉眉心。

珠穗身子一颤,往前膝行了两步,一把抓住了李徽仪的衣摆,“若是让曹中尹发现自己计划败露,奴婢只会死得更早!”

李徽仪看着她抓着自己裙摆的手,面上露出一丝不耐烦。

“我心狠手辣的恶名在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怜悯你?我收拿曹满虽不过一句话的事,但夺储关头,沾上关于皇长子的事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李徽仪用如削葱般的手指轻轻支着下颌,目光慢慢在珠穗身上游移。

“殿下,谋杀皇子是死罪,即便皇亲国戚可以依律减刑,也不会不受影响。”珠穗仰起头来看着李徽仪。

言外之意,她可以作为证人,证明赵谓要谋害其弟赵谕。

李徽仪眯了眯眼,看着珠穗,又与沈著相对视一眼。

天子意中的储君是嫡子赵谕,这件事的确没有第四个人知晓,可若是让天子知道他心中的储君“命悬一线”,那么一切都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沈著恰好在此时开口:“殿下,陛下如今尚在病中,窃以为,上达天子恐让圣躬有恙。”

李徽仪勾了勾唇,她现在的处境,想要破冰,要的不就是“圣躬有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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