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好不容易顺了气,那颗丹药吞下后,他便觉得脏腑一阵绞痛,气息渐渐微弱:“你、你给朕下毒,你以为这事查出来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吗?你以为中书监和尚书令会心甘情愿地让你继续擅权吗?”
李徽仪掸了掸衣袖,“陛下想是病重说胡话了,这怎么能是毒呢,这分明是您最信任的静尘道长特为您所制的‘灵丹妙药’。”
天子喃喃:“静尘、静尘……”
静尘的确是李徽仪的手笔,她从四年前李策枉死时便着手安排了,这些年一直控制着药量,直至今日,剂量稍稍加大,便足以致命。
似是瞧出了天子的心思,李徽仪道:“你也别想着找静尘了,毕竟,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静尘早已被她处理。
腹中的痛意再一次席卷了天子的四肢百骸,他不得不弓着身子,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陛下都这样了,不如乖乖把遗诏交给我。”李徽仪坐在天子床沿上,带了些诱哄的意味。
“做,梦。”天子分外艰难的从喉中挤出这两个字来。
“你说,要是我没有遗诏,不一定能如你的愿,让谕儿顺顺利利地坐上皇位,届时,陛下您清剿世家的心愿还指着大皇子去实现吗?您别忘了,中书监可是他的老师啊。”李徽仪一边抚着自己指甲上的丹蔻一边低眸看着天子。
天子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只是瞪着李徽仪,“痴心妄想,朕早已留好后路,最后登基的一定是谕儿,而你,注定会和朕一起进帝陵。”
他说完这句,突然笑了起来,狰狞中带着一丝阴森。
是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李徽仪想起周望津方才在殿外和自己说的话,再看着天子现在的神色,心下隐隐约约有了猜测,虽然不太确定,但还是以一种早在意料之中的语气说了出来:“后路,是指太原王吗?”
因为这个时候无非是和天子做心理博弈,才能对那支汾州守备军的去向做出准确判断。
无论如何,她是不相信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太原王手底下的汾州守备军会无端的出现在周望津回聿都的必经之路上。
她说完就这么看着天子的眸子。
天子眸中果然闪过一丝惊愕,而后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衾,却没有力气再说话。
而李徽仪并没有理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地回答,“陛下擅长权衡之术,不会不明白,君与臣之间,只有利益是最要紧的。”
说罢便转身出了帝寝。
她才出了殿门,宋照便将她来时身上披着的大氅递了上来。
李徽仪接过,而后披在肩上,朝宋照吩咐:“宋中尹,我瞧着陛下的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劳烦你再过两个时辰通传下太医。”
两个时辰,正好是她喂给天子的那味丹药完全消匿于身体中的时间,天子本就在病重,命悬一线,又没有充足的证据,谁敢说天子不是死于意外?
宋照颔首,又问了句:“那殿下看,应该什么时候通传六宫及外朝肱骨呢?”
李徽仪扫了他一眼,在下台阶的同时道:“一起吧。”
宋照没有多言。
她和宋照之间的合作,几乎没有明说,她便知道了宋照的意思,而宋照也辨别得清楚她的意思,毕竟两个人都是在天子身边最久的人。
宋照朝她投诚,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和大皇子那边的曹满一直都是势如水火,官阶一样,共掌内侍省,无非是谁伺候天子谁的位置就高一些,曹满侍奉大皇子,若是大皇子即位,他宋照不得被曹满压上几十年?
他当然是不愿意的,只能给自己找新的靠山,那就是皇后李徽仪。
两个时辰后诊完脉象,整个太医院的太医皆摇头,而后跪在李徽仪面前“请罪”。
李徽仪则让他们都起身,而后出了殿门,对着式乾殿外跪着的六宫道:“山陵崩。”
天子后宫中的其他妻妾以及大皇子赵谓神态各异,有人惊讶有人伤心,还有年轻的嫔妃因为没有子嗣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而露出迷茫的神色。
三声厚重的钟鸣声顺着永巷一路传向聿都的各个角落。
李徽仪安抚过六宫的情绪后便以寒冷为由,叫她们回去了,毕竟,她接下来要见的人,做的事,才是重要的。
果然,不过多久,她就看到了王琮之和柳京急匆匆地脚步。
王琮之仿佛知晓自己左右要和李徽仪闹翻,于是直接越过了行礼,看了眼殿内后便转头问她:“敢问皇后,陛下驾崩一事,是何人发现的?陛下崩逝前见的最后一人是谁?”
李徽仪扬了扬下巴。
宋照从她身侧出声,“回令君,奴昨日戌时为陛下送过药后,陛下便歇下了,发现此事的是他,”说着弯腰朝一边招来一个小黄门,“你与令君说。”
宋照本事建元帝的亲侍,他的话王琮之是须信几分的。
小黄门“扑通”一下便跪倒在了地上,不管上面全是厚重的雪,颤着声音:“丑时的时候,奴婢依照惯例去给陛下内寝换炭火,无意间瞥见圣颜,发现陛下脸色惨白,血色全无,奴婢以为是陛下病情加重,立刻去传了医正,没想到医正来看过后,道是陛下龙体冰凉,已经崩逝了近一个时辰了。”
王琮之看着那个小黄门,沉声道:“我怎么看着你这么面生?”
李徽仪心中漏了一拍,王琮之观察地这般仔细吗?
毕竟这小黄门是她身边的人,临时调过来的。
她才想出言打断,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嗓音:“他不过是个扫地换炭火的,令君朝乾夕惕,总不能将陛下身边的人都认全吧?”
沈著到几人面前,轮流见过礼。
柳京看着他,道:“沈常侍的消息倒是灵通。”
李徽仪撂着眼皮子道:“沈常侍是陛下亲近之臣,窃以为通传他并无不妥,况陛下特允他在宫内东省居住,以便日侍坐备顾问,先赶到只是因为离得近罢了。”
一语双关。
既趁此点明强调了沈著的身份地位,又回了柳京的上一句话。
王琮之拢着袖子问:“陛下的遗诏在何处?”
李徽仪并未正面回答:“山陵新崩,令君不关心陛下身后之事,竟然只关心遗诏,还有半分人臣的模样吗?”
王琮之并未因此就做退让:“新君为谁,也是陛下的身后事。”
李徽仪扶了扶额角,在芍容的搀扶下转了身,又和宋照吩咐:“我连日操劳,实在有些乏了,如今也精神不济,还请宋中尹送王令君与柳使君出宫。”
她很清楚,现在才不是和这两个人扯皮的时候。
现在这样的状况,新君之位,遗诏可有可无,不过是拼各自手里有多少筹码罢了。
但她才进了永巷,却被一道颇是年轻的声音拦住了。
“见过皇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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