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男,二十到二十五岁左右,身高1米75,正力型,头面部碰撞伤,挫裂创严重,面颅部粉碎性骨折,脑组织破碎溢出,下颌骨骨折及右下牙齿脱落,胸腔内积血,腹腔内血肿,双侧胫腓骨骨折致双下肢畸形……初步判断为交通事故损伤,结合死者衣物口袋中的遗书,但凡遗书有亲笔签名,也可以判断符合自杀卧轨,关键就是没有署名。”
法医解剖室内,蔡花副主任一边报结果一边让旁边的法医助理记录——她是这里年资最高的老法医,曾参与破获多起疑难案件,但为人亲和,大家都乐意喊她一声“花姐”。
蔡花解剖结束后,脱下防护服和口罩,然后又反复清洗过双手,才走到一直站在解剖台旁边观察的支队长面前。
蔡花:“牧队,还有什么问题吗?”
牧队摇摇头,他也暂时没法从这具尸体中提取太多有效信息,如果其他物证也不能表明卧轨自杀存在疑点的话,那这个案子基本就要定性了。
“面容损毁成这样还有希望修复吗?”
“我可以试试,但效果不会太好,缺失的组织太多了。”
牧队点点头表示理解,又吩咐道:“密切关注最近没有失踪人口报案,另外取患者组织样本提取DNA,与文库做比对,尽快确认死者个人信息。”
“花姐,晚上好啊。”这时边迟正好推门进来,先跟蔡花打了声招呼,然后又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对牧队说:“拳击酒吧的案子,新鲜出炉的证词资料,打包一份五毛包邮不包售后,要来一份吗老大?”
牧队意料之中的没接这个梗,冷冷道:“去办公室谈,别在这儿丢人。”
……
牧飞星是云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也是全省最年轻的二级警督。
这人从读警校开始就一路开挂,每门课都几乎满绩,在公安联考中以遥遥领先的第一名成绩空降云苏市公安局。工作的这几年里大小功勋不断,又恰逢前任支队长病退,才有了他这么年纪轻轻地坐上了副处级的位置。
大家对他的评价是“三个特别”——特别高冷傲,特别工作狂,特别性冷淡。
总而言之,除了脸和身板长得好,哪儿哪儿都不讨人喜爱。
连花姐这种中年妇女满满的母性光辉都没法在这人身上折射出一点亮光,这也是为什么他年纪轻长得帅职位高但却还是个万年单身狗的原因。
……
“老大,我整理了所有涉案人员名单,除了一个以前因为盗窃被我们抓过的,其他人都没有案底,一清二白一干二净。”边迟将文件袋递给牧飞星。
牧飞星边看材料边道:“非法赌拳、非法持有枪.支、聚众斗殴……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深挖的话不排除可能存在毒品交易。这么重的案子,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犯罪集团,我不信这些虾兵蟹将能白手起家做大到这个程度。”
“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可惜老大你当时不在没亲眼看见,你知道吗?就这么些人,里面那几个看着魁梧的打手,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收拾了,当时我们到现场的时候,我的天,一米八几的壮汉有一个算一个,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诶呦那个场景可太壮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恐袭了呢。”边迟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听得牧飞星直皱眉。
“小姑娘?什么来路?”
“准确的说是有两位目击者不小心被牵连进去了,一个是中科院云苏研究所的研究员,喏,就是这个名叫方镱的姑娘,”边迟抽出一张打印着方镱个人信息的A4纸,继续道,“她就是报警人,不过那些人倒不是她出手收拾的。”
“另一个是谁?”
边迟抽出另一张A4纸,点了点上面印着的个人信息,继续道:“许纤云,曾经是云苏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主治医师,后来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驻外援助一年后辞职回国,目前暂时是无业状态,撂倒那些打手的就是她。”
牧飞星一瞬间愣住了,看着登记照上的许纤云,记忆中的人个照片里的重叠在一起,时而生动时而静止。
不由自主地他神思飘向远处,几乎听不清边迟在说些什么了。
虽然已经十年没见,但有些回忆还是很鲜明很深刻,再度想起时仿佛还发生在昨日。
“……是她的话,那就不奇怪了,”牧飞星在边迟疑惑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她是我曾经师出同门的跆拳道师姐,和我同岁,但比我早一年拜入师门……当年她的功夫不在我之下。”
“卧槽?!”边迟的嘴巴差点合不上了,眼睛瞪得溜圆,几乎是喊出来的,“不是,哥们儿,我记得你在警校大一的时候加入校散打队,第一次训练就一战成名,因为你一个人干翻了整个校队的学长们,哦,也包括我——不是,哥们儿,你都这么夸张了,她当年还在你之上?!”
“嗯,不过我们已经十年没见了,高考之后就没再联系过,”牧飞星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继续道,“我也并不知道她后来去学医了……想来学医之后动起手来应该更有分寸吧,不然你今晚就不是把人带回市局了,而是送医院抢救去。”
“你们已经十年没见过了?既然同门一场,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当年道馆发生了一些变故,我和她之间也有些龃龉,就各自散了。”
“老……老大,她她她不会是你前女友吧?”
牧飞星闻言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她当年那真叫一个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起,只要跟人交手,不打到对方求饶绝不罢休,她和我只有旧怨没有孽缘。”
边迟的下巴已经彻底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他喃喃道:“我的天,我真是小瞧了这位真大佬,哦不,这堪称武林盟主了吧。”
“高手在民间,武学之道上更是人外有人,曾经的她再怎么强,也只是群星闪耀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牧飞星示意边迟闭嘴不要再接话,继续翻看其他的材料,寻找疑点和案情突破口。
……
“回研究所?我送你。”许纤云把车开出来接上方镱。
“最近有个和军方合作的项目正在开展,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最好还是住研究所,有什么问题也好第一时间去解决。”方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缓解通宵带来的不适感。
“累了就睡会儿吧,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我自己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拉你出来喝酒还倒霉催的碰上这事儿,害的你没休息好。”
方镱摇摇头,闭眼道:“我们之间不用讲这些……你其实可以试着找心理医生咨询一下,不要讳疾忌医,你应该知道PTSD放任不管会是什么后果。我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能给你的帮助非常有限——不过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找工作了,可以考虑我们研究所,你可以做一些生物医学相关的项目。”
“知道啦,我心里有数——你这咋还给我发上招聘宣传单了,我还真不是科研那块料,让我泡实验室还不如让我泡拳馆呢。”
许纤云车技很好,研究所也不远,眼看着就快到了。
方镱点点头,没再回话,她还有很繁重的科研任务要完成,刚才说那么一大段已经是极限了。
许纤云目送方镱走进研究所,然后才开车回了自己的住处。
房子不大不小一百来平,不过她常年一个人住,也不养花草或者宠物,就显得很空旷冷清。
她进门后把钥匙串往储物柜上随手一扔,两脚先后蹬掉那双破洞皮鞋,又踩掉袜子,赤脚走在木地板上。
从玄关走到客厅,她把自己身上所有叮铃咣啷的耳坠挂饰全摘下来放在衣兜里,破的不成样子的皮夹克随手脱了扔沙发上。
然后囫囵裹了一张毯子就睡在地板上了——实在是太困太累,宿醉的酒精还没代谢完,通宵的疲惫感又呼啸而至,她连澡都没洗便直接补觉去了。才刚一沾地板,就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地板有些凉,虽然裹了厚毯子,但是凉意还是丝丝缕缕地从缝隙中钻进来,仿佛要钻到人骨头缝里去。
睡梦中的许纤云皱了皱眉,把毯子裹紧了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是个让自己很有安全感的睡姿。
她在外向来很少表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或许只有在极度疲惫时的睡梦中才能窥见一点端倪。
不知道因为喝过酒还是因为地板太凉,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她走在记忆中熟悉的街道上,路边有快餐店和彩票店,还有几家买衣服的小店铺。那时候城管力度不大,占道经营的夜宵小摊也支了起来,烧着炭火发出滋滋的声音,通红燃烧的炭屑被一阵风吹起,慢慢变成燃烧殆尽后的灰白色,打着旋落下。
景物骤然变换,她来到了曾经学习十多年跆拳道的道馆,红蓝地垫、黑色沙袋、墙上的落地镜、高悬着的国旗、码放整齐的护具、过度使用而掉皮的脚靶……每一件事物都在无声地讲述着那段青春热血的过往。
景象突然无声地坍塌,红蓝地垫消失后露出灰白色的水泥地板,黑色沙袋上长满了霉斑被扔在角落,落地镜砸碎了堆成一堆废玻璃,悬挂国旗的杆子上空无一物,护具和脚靶也不知道被转移到了什么地方。
孤寒、凄清、冷寂。
许纤云从来没有在梦里那么真实地感受到这三个词的威力,而今在酒精和疲惫感的加成下,她领教了个彻彻底底。
梦中的景象还在继续坍塌,梦里的她不受控制地开始猛烈呛咳,双手发着抖捂住嘴,试图压下汹涌不稳的气息,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成股流下。
她跌跌撞撞地走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跪坐在地上,颤抖着伸出手,用指尖流出的血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不孝徒许纤云”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梦中连嘶吼都无法尽兴。
泪珠砸落在地,晕开血水写成的字。
她感觉到好冷,痛彻心扉的冷。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出自《金缕曲(二首)》清·顾贞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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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师出同门一别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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