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纤云长吁一口气,纷繁的思绪随着湖畔的晚风飘散远去,她心情感觉好了一些。
其实作为曾经的神经外科医生,且不说医学院学习期间就学习了《医学心理学》和《神经与精神病学》之类的相关课程,从业之后更是要接触各种疑难病例,所以她深知神经疾病、精神疾病、心理疾病这三者息息相关,甚至有很多交叉重合的部分。
所以那天方镱的话没错,她确实不能太过沉湎于过往,必要的时候该考虑找心理医生咨询一下。
执念和心理阴影可以无形地杀人——师父的死让她再也无法踏足曾经的武道馆,景秀师姐的死让她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可是刨去这两者,她就空了,什么也不剩了。
作息紊乱、衣着抽象、经常喝酒、和人打架、神神叨叨,她都快感觉自己五毒俱全了,曾经风光五两的许纤云活在了记忆中,好像再也找不回来了。
许纤云低下头无意识地边走边踢脚边的石子,石子咕噜咕噜的滚动声给浓厚的夜色带来一丝活气,抬眼望去,远方的天际貌似泛起了一线鱼肚白——凌晨四点半,离天亮不远了。
她叹了口气,捡起一块比较扁平的石头,顺手打了个水漂出去,噗噗两声过后,石块突然拐了个奇怪的弯,运动轨迹硬生生扭转了九十度,然后咕咚一声沉入水底,像是中途碰到了什么东西似的。
许纤云皱眉,又朝石子转弯处扔出一块石头,石头抛物线下落的轨迹再次突兀地转折——这下她百分之二百肯定那里有蹊跷了。
于是她在四周好一番寻找,终于找到一根三米多长的枯树枝,虽然形状崎岖了些、手感沉重了些,但她好歹是曾经跟随师父研习过古武道的人,而古武道中兵器使用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兵器包括杖、棍、枪、剑、刀、匕,这个捡来的枯树枝就免强当作是长棍来用吧。
许纤云掂了掂枯树枝,找到重心,然后便能很轻松且平稳地挽出一道优美凌厉的弧线,棍尖戳向那处有古怪的水面,然后她灵敏的感受到棍子戳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被她戳得向下一沉。
咕咚——一声诡异的声响过后,水面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水波以那处为中心向四周散开,中心处冒出大股大股地泡泡。
最后飘出水面的东西,即便是光线昏暗,许纤云也绝不可能认错——那是一具尸体,已经在水里泡得发白肿胀了,异常浮肿的躯干上缠绕着乱七八糟的绳索和水草。
许纤云曾经在医学院的时候也学过法医学相关课程,她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尸体会呈现出这个样子——大概是被人绑了石头沉湖,但是在水中尸体发生**、巨人观化,绑他的石头也被越来越强的浮力给拽了起来,但是上升途中又被水草缠住,形成某种力学平衡,才让尸体堪堪没有露出水面,而她刚才用长棍戳的那一下正好打破了这个力学平衡。
许纤云:“......”
她愈发觉得自己的气运是玄学,喝个小酒能遇上持枪歹徒,湖边散个步能发现浮尸,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西非做医疗支援的那一年里没有被感染猴痘病毒真是很神奇。
她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拨打110,同时观察周围有没有标志物方便描述自己方位的。
她电话里描述清楚了自己观察到的浮尸状态,由于高度疑似恶性谋杀案件,所以依旧是转交云苏市局处理。
15分钟后,尚在值夜班的市局刑侦支队和法医办公室的蔡花呼啸赶来,拉起警戒线。
许纤云暗骂一声,抬手按住抽搐的额角:“......怎么又是你?没完了是吧?我他妈最近真是过得像吃屎,什么不想见就遇见什么,艹!”
树顶鸟窝里的麻雀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被她这一句气沉丹田的怒骂给吓得扑棱棱飞起,留下窝里瑟瑟发抖的崽子们吱吱叫唤。
牧飞星抬手示意蔡花带人去取证和捞尸体,然后回过头垂眸看着许纤云,抿了抿唇,浅棕色的眼眸在朦胧的晨曦中看不出情绪,淡淡道:“抱歉,今夜我值班,还请你配合工作,等会儿做个笔录。”
见牧飞星拿出笔记本和笔,许纤云皱眉向后退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语气不善:“要问什么赶紧,老娘还要回去睡觉,再不睡就通宵了。”
已经连续通宵两晚的牧飞星笔尖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进行问话,结束后便放许纤云回去了。
看着那个穿着十分抽象、大步流星向前、梗着脖子不愿回头的背影,和记忆中的一幕倏然重合。
......
那年,师父的第一批弟子八人学成出师,周涵准许他们自立门派,混不介意有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风险。
那这八位师兄师姐都是一顶一的强,随便放到国赛的赛场上,每个人都能拿块牌子回来,尽管他们也在周涵的影响下学会了淡泊名利,并不以赛事成绩作为衡量自己水平的唯一标准。
可他们后来并没有混的很好。
大师兄吕翔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初中肄业,早早地南下打拼,至今音讯全无。
大师姐孙尾玲英年早婚,也不知道嫁了个什么玩意儿,但眼见着才过一年她眼里就失去了光彩。
还有其他师兄师姐,受限于各种原因,都没能得到很好的发展,甚至最后只有零星两三人选择去到别的道馆当跆拳道教练——是“教练”,不是“师父”。
这一批人出师后两年,正逢许纤云和牧飞星考黑带一品,那年他俩九岁,并排站在考场上打高丽品势的时候像一对玉做的娃娃,谁人看见了都会心生怜爱。
绶带仪式在傍晚进行,金红色的晚霞铺洒了大半边天,攸乐山的夏季蝉鸣不断,武道馆室内正中央相对跪坐着三人:周涵、许纤云和牧飞星。
那天,第一批出师的师兄师姐们,除了大师兄吕翔杳无音讯,其他七人都到场观礼——也包括那几位已经在其他道馆当教练谋生的师兄师姐。
许纤云一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她觉得这就是对师门的背叛、对传武精神的背叛,尽管师父他自己并不介意这些。
那天绶带仪式结束,本来周涵想招呼大家一起聚个餐,但许纤云脾气上来了,偏不愿意,行完礼扭头就走。
当时她的背影也是这样,大步流星、梗着脖子不肯回头。
......
牧飞星叹了口气,把笔放进上衣袋,合上笔记本,然后长腿跨过警戒线,近距离观察这具浮尸。
蔡花正带着人咔咔拍照和取证,好不容易从恶臭浓稠的尸臭味中缓过一口气,余光瞥见牧飞星也在旁边,于是朝他走过去。
蔡花:“牧队,你还是站远点吧,毕竟没穿防护服,等会儿搬运的时候万一巨人观炸了,那你可就遭殃了,这味道冲俩小时都冲不掉的。”
牧飞星不置可否,问:“有什么发现?”
“死者男性,年龄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按照现在的气温和环境条件,巨人观的形成大概需要两到三天,死者是生前入水还是死后入水得等尸体带回去检查肺组织的情况,另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致命伤,具体情况还得带回去解剖看看。”
“嗯,”牧飞星点点头,“辛苦了,等会儿搬尸体人手不够的话来喊我,我再去查看一下四周。”
“好,牧队你放心去吧,法医这边有两个新来的小伙子,搬尸体够用了......”蔡花顿了顿,还是提醒道,“那个,你也注意点身体吧,你脸色是真的很不好,看着像老了十岁呢。”
牧飞星:“......”
他下意识摸了一把下巴,只有微微冒头的一点胡茬,摸了摸鼻尖也没发现有出油,头发应该也没乱,怎么可能老了十岁?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带了个实习生跟他一起在四周勘察情况。
然而并没能有什么发现,脚印、拖拽痕迹这些一概没有,现场干净得和驴粪蛋蛋一样光溜——看来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杀人而不留痕迹。
牧飞星皱眉缓解连续熬夜带来的强烈疲惫感,无奈下令收队回市局。
......
许纤云回到住处之后,虽然很想再在地板上瞎凑合睡一觉,但潜意识还是拒绝了这个指令,而是选择好好洗个澡——再不洗真的要沤出味道了。
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邋遢的自己,乱糟糟不打理的头发、叮铃咣啷的耳饰吊坠、破得很科幻的皮夹克,没洗脸所以氧化变黄的皮脂......她暗骂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就是用这么狼狈的姿态去面对那位一见面就不对付的老冤家。
哦,仔细想想,久别重逢以来的两次相见,她貌似都是这个形象。
简直可以在她的尴尬事迹排行榜上雄踞榜首了。
她厌烦地朝镜子中的自己泼了一捧水,水花四溅后又成股流下,镜像变得扭曲模糊,她这才扭过头去冲澡。
由于这天终于把自己收拾出了个人样,她终于可以接受自己睡在床上而不是地板上了。
软硬适中的床垫非常符合人体工学,她才刚一合眼就坠入梦乡。
她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一段对话,尽管多年后的自己已经几乎全部将其抛在脑后了,但深沉的疲惫带来深沉的睡眠,深沉的梦境唤醒脑海深处的记忆。
1、古武道的体系中确实包含武器使用和格斗,但现在延续传统的道馆很少,所以大众更熟知的是徒手格斗技术。
2、上一章提到的在道服背后画龙纹这件事源自我的启蒙老师,而他也已经在很多年前意外去世。或许有人会觉得道服上不应该随意图画,但斯人已逝,而且本文毕竟是架空世界观,所以还请多多包涵。
3、九岁考黑带一品并不夸张,我曾经在国家跆拳道示范团见过一位六岁的黑带小朋友,她从三岁开始练习,真的打得非常好,我也自愧弗如。
4、跆拳道黑带段位品势九套:高丽、金刚、太白、平原、十进、地跆、天拳、汉水、一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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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浮尸惊魂云星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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