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前面几个人影走了,几人才从墙根儿走出来。
姜浮抱怨道:“季郎君在前面,阿姊不好意思上前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拉着我们躲起来?”
姜溶嗔道:“我们出现在皇城之中,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若是见了,又要找一番理由,倒不如不见的为妙。”
姜浮叹了口气,男女之事果然麻烦,不在意料之中的见面不一定是惊喜,也可能是麻烦。
她之前也见过季临几次,印象模糊,只记得是个十分温和的郎君。
真没想到,姜溶和姜潇都很吃这一套,大的小的都觉得她好。
姜溶更是生怕露出一点马脚,坏了在意中人心里的好印象。
但是会武功有什么丢人的,姜浮羡慕还来不及呢。她又想起苏嫦已死的郎君,男人真的很容易变心。
季临若是因为姜溶有武功而心生不喜,就算现在瞒住了,能瞒一辈子吗?
不过看着阿姊少女怀春的样子,她却是不好说出来泼冷水。
季家世族,家风良好,在姜浮看来,女子嫁人难道真的是只嫁一个郎君吗?当然不是,就像苏嫦的婆家,就常常刁难她,其中肯定也有丈夫夹在中间不作为的原因,但一家人磋磨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
如果嫁到季家,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季家名门之后,便极重礼数,不肯让人拿了半点错处,侮了先辈名声。
再者,季家现在的情况,和姜家算是半斤八两。季家若对姜溶不好,三叔父作为老丈人,肯定会去撑腰。
所以,门当户对真有门当户对的理由,两家谁也不必怕谁,谁也不必捧着谁。
她想了一下,悠悠叹了一口气。
*
月晃花馥,风动竹暄。
阿耶照例是不回来的,姜浮有时觉得,他真的恨不得去替学子们考。但阿耶世家入仕,其实没参加过正经科考。
近些年皇帝有意打压世家,从民间取士,但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弟,纵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也比扛着锄头的穷秀才会答题的多。
世家子弟只用读书,也只要读书,其余诸事,上有父母妻子料理,下有仆人使唤,除了读书,一概不理,一概不问。
家世最好,便可以入崇文馆和弘文馆读书,次一点儿的,还有国子学、太学、四门雪,其余的府学和私人书院,如果不是特别有名,请来的老师肯定不如玉京官学的。
若不是天生的蠢笨,怎么着也该比平民百姓家强些。
不过科举考试也算起了作用,给了读书人念想,大陈上下,除了特别困苦的,都会送新出生的孩子去书院听上几天,盼着有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官宦子弟想要做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最起码大字不识的官员,不会出现在大陈朝堂之上了。
当然,武将除外。那是在战场上拿命拼出来的,荣耀皆由血肉铸就,不识字就不识字吧。
不光阿耶没回来,姜渐也一直未归,已经过了宵禁的点儿,难不成也要留在大理寺过夜吗?
不对,皇城之内还有东宫,谢闻又不会小气地连个床铺都不给他。
许久不动笔,姜浮在案上铺了纸,准备练练字。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八艺她只略通书法,其余都马马虎虎。
今天临摹的是本朝书法大家卫葛之的名作,一笔挥就。
姜溶看了,不由赞道,“好俊的字。”
姜浮蹙眉道:“唉,这才到哪儿,只会模仿而无风骨,我还差得远呢。”
姜溶笑道:“卫夫人当代名家,你这么年轻,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已经是绝无仅有,再多下些功夫,不愁没有建树。”
姜浮研磨不语,她对书法并无特别爱好,自然不可能达到卫葛之那样的高度。
她换了一张纸,左手执笔,飞快写了一行诗,这次倒不是临摹。
姜溶道:“阿浮居然还会左手写字。”
姜浮谦虚道:“算不了什么,听说卫大家可以左右手一起写呢。”
姜溶道:“炫技罢了,依我看,书法之道,何必卖弄。如果要学,礼部尚书钟法书画双绝。虽然刚硬些不太适合女子,但也有些好处。”
姜浮收笔道:“这个人我不喜欢。”
如今钟尚书才是主流,但她总觉得,这人师从卫葛之,又反过来说自己师傅的不好。读书人不是最尊师重道的吗?怎么到卫夫人这里,就两把算盘各自打了。
不过看着钟法官位高,才故意捧着他。卫大家虽出身名门,但到底是个妇人,文人骚客的聚会不好过分参加,失了交际。若是能多多露面,又怎么能被后来者居上?
而且书法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笔画对了,字能让人认得清,不就算写好了吗?
她练字,也不过打发时间而已。
*
宋燕时领着一群人去大理寺存放文书的库房,主事已经下值,只留了一个小吏守着。
从薛宴居所搜出来的几封书信刚入档,还很好找,几十年前雪刺史谋逆案的卷宗却不好找了。
偌大的库房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几人翻找起来,尘土乱飞,咳嗽声在房里不断想起。
姜渐皱眉道:“霍尧你轻点,别拍了,都抖到我脸上去了!”
霍尧身材高大,翻看卷宗的模样跟拿绣花针也没什么区别,有种不和谐的诡异感。
应大将军不是世家出身,一直跟随他的霍尧自然也不是什么官宦子弟。他一向不爱读书,虽然被硬逼着认了几个字,但也真得是只认了几个字,还是最常见的那种。
谢闻正在外间查看书信,那几封信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仔细万分,都说见字如见人,这写信之人一定是个规矩古板之人。
落款的确是雪承二字。
书架之间狭窄,霍尧一个人占了好大的地方,小吏也劝他,“将军,要不然您就先出去等着吧。”
霍尧这才出去,带了一身的灰,出去又一阵抖落,离他最近的宋燕时忙往里靠,顺便掩住了口鼻。
还是小吏了解存放结构,按照年份索引,不多时便找了出来,拿出来先呈给谢闻。
那份卷宗上面倒没有许多灰尘,明显不久前被人翻看过,倒是符合薛宴说得话。
姜渐顾不得身上的灰尘,脖子伸得比长颈鹿还长。谢闻无奈,放在桌子上,几个脑袋立马挤在一起。
霍尧因为个子高,脑袋也大,面积占据最大。
姜渐仔细对比了书信,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自然都学过。
这两份书信,绝不是一人所写。
大理寺库房存放的那份,字迹潇洒飘逸,如风过竹林,而薛宴珍藏的这份,却规规矩矩,书法造诣天差地别。
姜渐先道了一声:“这绝不是一个人的笔迹。”
霍尧心里想,他这个识字半箩筐的都能看出来,这也太明显了。
宋燕时道:“可如今,也并不能确定,这落款雪刺史的,就是他亲笔所写。未落款的,便不是他亲笔所写。”
姜渐道:“这卷宗不是明明白白记着吗?当初拦截书信之人的名字,就好好在这上面记着。”
宋燕时眼神微黯,却还是笑道,“姜司直有所不知,不良人虽受官府差遣,但并不登录在籍。如今几十年过去,恐怕那人早已经在底下化成灰了。”
姜渐道:“雪刺史的书信,除了这些,应该还有留存吧?他做官这么多年,总有公文奏章留下。”
三十年前,皇帝还不是现在的皇帝,这还真不好说。
事情一下子陷入僵局。
谢闻思索道:“雪刺史既然不是世家出身,一定是科举做官。他是玉京人士,应当是在四门学中就读,说不定会留有笔墨。”
大陈律例规定,弘文、崇文二馆只收皇亲国戚和丞相国公家的孩子,各二十人,馆长由丞相担任,朝中在任五品官以上为学士。
崇文馆设在东宫,还有为太子选伴读的目的。
接着便是国子学生三百人,太学生五百人,接下来才是四门学,对庶民开放。雪刺史平民出身,应该上得便是四门学,再次一点儿便是算学律学。
小吏领命前去,各学馆应该有留存当年科举的考卷,尤其是平民学子中了进士老爷,更会把试卷留下来激励后人。
他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四门学正忙着春闱的事情,让他去找礼部要。
四门学忙,礼部要主持科举,自然更忙,怎会把一个大理寺的小吏放在眼里,只两三句话就把人打发了。
还是霍尧自告奋勇,拿着东宫的令牌,把四门学和礼部当年封存的全拿回来了。
也幸好他一股劲都拿回来了,要不然还得再跑一趟。四门学所保存那份,是由礼部官员重新誊写的,礼部封存那份,才是雪刺史自己写的考卷儿。
礼部封存的科举考卷,如果不出现意外,应该永远不会有人去动,总不能出错。对比之下,一目了然,薛宴没有撒谎,他手里的那几封家书,的确是雪刺史的真笔。
作为证据的那份,和这两封信相差太大,一个人的字迹或许会改变,但不可能变了个彻底。
一个明显的规矩应试派,一个是早先流行的风流潇洒卫夫人派,绝不可能是出自一人笔下。
雪刺史当年,真有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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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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