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景常在狸奴常嬉

“雪团儿,来这边,姐姐有好吃的肉松酥。”

“嗨呀,别被青竹姐姐勾走了,我这儿可有莲子糕。”

“翠桃!你哪儿来的这么新鲜的东西?”

“小厨房新做的,梁掌事听说殿下从善览寺回来,专门做的。”

青竹听见这话,眼皮就耷拉下来,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善览寺偏远,伙食清淡,好在只待十天就回府。”

翠桃听得出言下之意,忙“哎哎”叫:“嘘……”

青竹被她一盯,堪堪止住喉咙里的话。

她轻哼一声:“我可没说什么。”

沈知韫看得好笑。

能在老皇帝的监视下安稳过活的皇子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萧景珩还没开始着急,身边的人倒是先难受上了。

她翠绿的瞳孔圆润晶亮,安静盯着两人看了几息。

然后伸出雪白的爪子在地上磨了磨,打了个滚,张着嘴开始细声细气地叫。

“喵……”

青竹轻咳一声,眨了眨眼:“雪团儿饿了吧?”

翠桃撩了裙摆蹲下身子,手上拿了块莲子糕,哄她:“小乖小乖,伸出爪子来跟姐姐握握手就给你好不好呀?”

沈知韫自然听得懂,但她还是歪了歪头,喵喵叫了两声,张嘴去咬翠桃手里的莲子糕。

“呀,吃慢点。”

翠桃被小猫吓了一跳,捏着的东西差点脱手。

她看着陡然间立耳,目光懵懂警惕的小白猫又瞬间心软。

“好啦好啦,给你吃。”

沈知韫轻轻啃上送到眼前的食物,眯了眼睛试探样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

翠桃惊喜:“青竹姐姐!它蹭我了诶!”

青竹皱了皱鼻子,也蹲下身,趁着小猫享用的时候极快摸了一把她背上顺滑绵软的毛。

“是啊翠桃,它也用背蹭我的手啦。”

沈知韫尖尖的三角耳一抖,雪亮的尾巴竖起轻轻晃。

东宫的日子,和沈知韫想象中截然不同。

与她所预料的暗藏机锋、步步惊心相反,这边的日子算得上沈知韫两辈子以来最为闲适散漫的一段时间。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是猫。

当朝太子萧景珩面上看起来如外界所言一致,极爱风月、不问政事。

每天不是在宴会,就是去宴会的路上。

沈知韫被安置在太子书房旁一间精心布置的小暖阁里。

因着她品相上佳,通人性有灵气,太子对她格外喜爱,连带着下人布置呈上的都是说得出名号的锦缎软垫,吃的东西是日日更换的泉水和溪流里现捉的新鲜鱼脍。

东宫里的木匠也没闲着,天天赶制出一堆精巧的玩具送来。

每日萧景珩下了朝,便寻着小梅花脚印过来,同她做游戏。

晨光从窗棂里落下,在地上斜斜地照出一地金黄。

那位一人之下的皇子就蹲下,微微俯身,用一双含情桃花眼定定看着她。

萧景珩的眉骨在脸上折出优越的弧度,连着挺直的鼻梁,眼尾随着唇角上勾的弧度向上弯起,睫毛如鸦羽般密长,在下面垂落一片阴影,微微挡住一颗黑色的小痣。

他软了声,一如当时哄她来东宫一般:“雪团儿,过来。”

不过几日,沈知韫已被养得毛发蓬松,通体雪白,绿色的眼睛透彻纯粹,像是玛瑙,灵动又波光粼粼。

沈知韫不介意萧景珩这般哄她,甚至对他的接近尤为愉悦。

“喵……”

她舒服地窝在萧景珩怀里,软软的小肚子因为呼吸一股一股,小小的呼噜声就透出来。

萧景珩对她这只意外得来的小猫格外偏爱,沈知韫就顺势而为,露出一点依赖。

渐渐,她的活动范围愈发扩大,行事从心。

外面的人拦不住,于是一道白色的身影就“嗖——”地一下从人墙里穿过。

白猫脚尖轻巧地踏过门槛,跃到萧景珩书案上。

太子殿下束着头发,松快地勾了勾唇,挥手打发掉外面的一群人。

目光复而落在她身上:“找孤?”

沈知韫伸出雪白的、蒜瓣一样的小爪子,搭上萧景珩拿着狼毫笔的手。

在他的纵容下,身子一蜷,安安稳稳趴在了桌子上。

萧景珩也容它胡闹。

看着猫儿把凉透的茶打翻,自己唤人来再上一壶;踏着脚威风凛凛地走过书案上摊开的奏疏和公文;久坐时又用尖尖的牙叼着他的袖角,像是催人同自己一起嬉闹。

他就把这小家伙揽入怀中,总觉得像是有灵性似的,“好了,孤这就歇息,莫要闹了。”

顺道把被雪团蹭花墨迹的奏折远远推开。

书房和暖,带着淡淡的熏香,沈知韫没跑来跑去多久,就感觉眼皮沉沉。

“雪团儿,看得懂吗?”

萧景珩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丝丝哑意的声音就从她头顶传出。

沈知韫脑袋被点了一下,困顿的睡意瞬间消散。

她有些微妙的不爽,转头对着那人的手腕轻咬一口,磨了磨牙。

她当然看得懂,所以才要打盹。

这皇帝都派的是什么事儿,弹劾来弹劾去的。

这太子也是,奏折落笔解决之法全是:调解。

放权了吗?处理政务,放了。

真放了吗?都不能干,没有。

本来沈知韫还以为能靠着萧景珩找一些旧案线索,如今看来,还不如她潜入皇宫来得实在。

甚至她暗戳戳已经计划打算找个好说话的娘娘故技重施,混入其中。

可惜这谋划中道崩卒。

几日后的午时,萧景珩照常在书房批阅奏折,沈知韫在太阳下浅寐,背抵着他的腿。

外面人的通传声在这个时候尤其清晰。

他说:“殿下,林大人来了。”

萧景珩执笔的手微微一顿:“请进来。”

沈知韫的心跳倏然加快。

林大人?兵部侍郎林文正?

那可是父亲生前挚友。

当年沈家出事,他曾不顾避嫌上书请求皇帝明察秋毫,因此被贬官罚俸。

他来东宫?

沈知韫猜不到他要做什么。

帘笼轻响,一位身着常服,眉眼俊朗的中年人迈步进门。

见着萧景珩先是一躬身:“臣林文正,见过太子殿下。”

“林先生不必多礼。”

萧景珩放下笔,上前笑着扶了一下,姿态熟稔。

“坐。孤早说过,私下相见,不必 ”拘于虚礼。

“礼不可废。”林文正坚持行完礼,才在下首坐了。

屋内的那团雪白太过显眼,林文正不可避免地投去一瞬目光。

看清是只白猫后,略有差异,但很快收敛心神。

萧景珩注意到他的目光,随手将沈知韫抱到膝上,轻轻抚摸:“先生见笑了,前几日捡来的小东西,颇通些灵性,便养在身边了。”

林文正笑了笑:“殿下仁心。”

说完便又些沉默,似乎心事重重,寒暄不过两句便切入正题。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殿下,边关八百里加急,鞑靼异动,恐有犯边之意。兵部议定增派粮草军械,然冯锦那阉贼竟以国库空虚为由,驳回了大半!只拨予区区三成,这,这如何够用!将士们岂非要空腹作战?”

萧景珩抚摸着猫的手停顿了一下,眼神微冷。

“此事孤已知晓。冯锦并非不知边关紧要,他此举,意在逼孤向他低头,安插他的人去接管军需。”

“岂有此理!国事岂容儿戏!”

林文正情绪激动,额角青筋微凸,“陛下,陛下竟也由得他胡来!”

“父皇……”

萧景珩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父皇只关心他的金丹何时能成。”

林文正憋得辛苦,重重叹了口气,没接话。

萧景珩沉吟片刻,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粮草之事,先生不必过于忧心。孤已另筹得一批,虽不算丰足,但可解燃眉之急。会混入各地州府例行运往边关的物资之中,分批送达。此事需绝对机密,经办之人务必可靠。”

林文正闻言,先是震惊,随即面露振奋,但很快又转为担忧:“殿下冒险筹措私粮,若被冯锦察觉……”

“所以绝不能让他察觉。”

萧景珩眼神锐利,“此事由你亲自暗中调度,名单上的人皆可信任。记住,动作要小,渠道要杂,账目要做成历年积欠旧账的清理。”

“臣明白。”林文正郑重应下。

沈知韫听得心惊肉跳。

太子竟暗中筹粮。

虽说是为前线士兵,但此举一旦败露,便是私结边军、图谋不轨的大罪。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萧景珩。

他侧脸线条紧绷,下颚微收,显露出与平日温和截然不同的坚毅与果决。

她心中波澜起伏,眼神微暗。

父亲当年,是否也曾这般与志同道合之臣,暗中谋划,欲肃清朝纲?

就在这时,林文正叹了口气,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愤:“若是沈兄仍在,以他之能,户部粮饷何至于被那阉贼把控至此!当年……唉!”

沈知韫浑身一僵,毛发几乎要炸开。

她心脏狂跳,猛地竖起耳朵,浅绿色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文正,恨不得能开口催促他多说一些。

萧景珩抚摸她的手似乎无意识地加重了一点力道,让她微微感到憋闷。

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平静:“林先生,慎言。旧事已矣,不必再提。”

林文正似被提醒般,猛地收声,脸上掠过一丝后怕与痛楚。

纷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是臣失言了。”

他匆匆转移了话题,商议起粮草输送的细节。

沈知韫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听得出,太子并非对父亲之事毫无触动,但他明显在回避。

为什么?是怕隔墙有耳,还是他也认为沈家罪有应得?或是其中牵扯太大,连他也不愿轻易触碰?

她焦躁地在太子膝上动了动,爪子无意识地伸缩,勾住了他玄色常服上的金线。

她想问的事太多太多,可她只能发出“喵”的一声轻叫。

萧景珩低头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抚。

转头与林文正续说着边关布防之事,再无半点涉及沈家。

接下来的时间,沈知韫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文正禀事完毕,恭敬告退。

那扇书房的门打开又合上,将来之不易的一点冒出头的绳端又收了回去。

萧景珩将她抱起,举到眼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双似乎蒙上一层水汽的绿眼睛。

“怎么了,雪团儿?”

他指尖蹭了蹭她的眼角,没有触到湿润,“方才还好好的,可是孤与林大人说话,冷落你了?”

沉默弥漫。

或许是一刻,或许是一瞬,沈知韫低下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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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捡了只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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