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血很快蓄满，萧墨玉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垂落手腕，任由鲜血流淌，目光平静地看着脸色煞白的萧落尘。
“血够吗？不够还有，我一颗项上人头你要不要？现在砍下来，血肉还新鲜着呢。”
萧落尘却后退一步，“兄长……”
萧墨玉却懒得和他多说，“拿走吧，祝你愿望达成，来日若成为新帝，到我坟前敬一杯酒，我夜里会去看你的。”
萧落尘一怔，竟是蘸了一点血，涂抹至他本就苍白的唇上。
三千芳华，灼灼盛开，萧墨玉恹恹抬眸，似乎想要开口唾骂他：“……”
萧落尘却趁他开口前用力掐了下他的唇，忽地，他皱眉，用力抹去他唇上的嫣红，让随从过来取走了碗和刀。
随后，萧落尘转身离开，头也没回，只在跨过门槛时，对一旁值守的小侍卫暮竹道：“让左春坊来人关闭宫门，从现在起，九道宫门没我允许，不许开启，任何人不许进宜秋宫，若是皇兄这副模样被旁人看了去，我剜了你的眼珠子！”
“是，二殿下。”
暮竹年方十六，听见这话也不怕，他原本就是在东宫的十率军里习武，每天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因此，他顺利打发走了二殿下。
但是宜秋宫里面发生的事，他确实没敢看，也不敢想。
一年四季，苦夏苦寒，太子殿下本就身体孱弱，近日的饭也吃不香，每日又是咳嗽又是吐血，刚才肯定又遭罪了。
暮竹怕的要命，急匆匆跑进去：“……殿下！”
雪地上，只留下萧墨玉一人。
失血带来的冰冷和虚弱感迅速席卷而来，他疲惫地靠坐在长廊边的玉柱子旁，狐裘沾染了血污，一滴滴，在雪地上开出颓靡的花。
他意识逐渐模糊，视野开始昏暗。
……终于，要结束了吗？
这无趣的、冗长的、充斥着药味和算计的一生。
挺好。
这辈子活得腻歪了，下辈子再也不来了。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濒临死亡，紧急绑定“皇图霸业”系统，启动最高权限能量修复——】
一股暖流强行注入他的身体，萧墨玉看到自己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条淡粉色的新疤，仿佛刚才那决绝的一刀只是幻觉。
但是雪地上的血迹和残梅依旧刺眼，说明这不是幻觉。
【警告，大胤王朝国运即将崩溃，倒计时一年！检测到宿主为天命皇储，是唯一扭转乾坤之人，请宿主积极履行太子职责，争夺帝位，拯救苍生。】
萧墨玉低咳一声，打断了它：“不管你是谁，神佛也好，妖魔也罢，你找错了人，去找萧落尘去，救我做甚。”
【啊？他不行，他可是天道的气运之子，从出生起就绑定了“灵帝逆天”系统，他刚才取你的血，就是为了炼制出延缓衰老的丹药，他一份，崇云帝一份。】
萧墨玉也是真失血失晕了，居然认真地思索起来：“他于丹道、佛道玄学之事上确实精通，你说得倒有几分可信。”
【是吧！再给你剧透一下，等他登基称帝后，会有大机缘促使他升仙，你只是他逆天之路上一个小小的炮灰，其实你刚才就该死了……是我救活了你。】
萧墨玉沉默了片刻：“我一心求死，你为何坏我好事？”
【……好事？】
系统无比错乱，【宿主，他成仙后，大胤朝的江山社稷就会崩塌，各地战乱。你的存在关乎江山社稷，万民福祉。所以，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登基为帝，匡扶国运，本系统将为您提供最强辅助，任务奖励丰厚无比。】
【绝色美女，俏丽郎君，各族风情，任卿采撷。】
【无上皇权，九五之尊，口含天宪，执掌天下生杀予夺。】
【倾世财富，金山银海，灵丹法宝，无人能及。】
萧墨玉轻轻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所以……有了这些，便能买通阎王爷，让我死得痛快些？”
系统：【……】
萧墨玉眼神平静地望向庭中那株染血的梅树，“我活够了，若是这些能助我长眠不醒，我倒可以考虑一二。”
系统彻底宕机了。它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宿主，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唯一的诉求就是找死！
“我啊，”他声音轻得像叹息，“金银珠宝只是身外物，从我出生起，只觉得这身子沉重得很，呼吸也费劲，心口时常疼得烦人，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神仙，要我遭受这样的痛苦。若再活一次，能出这宫门，或许还能多忍几年。”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或许，我也不保证能匡扶社稷，说不准哪天活腻了还会自杀，你最好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系统立刻搜索了一下他的命格，突然发现，他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气运！
……他被人为夺走了气运！
系统定睛一看，他妈的，是“灵帝逆天”系统干的！
它把原本属于萧墨玉的气运转移到了萧落尘身上，所以萧落尘才能以凡人身份升仙，而萧墨玉不过弱冠就驾鹤西去，一生短暂，饱受病痛折磨，六亲无缘，连死时都是被草盖裹着丢进乱葬岗的。
系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萧墨玉，万一“灵帝逆天”系统发现萧墨玉的命格被系统修改了，它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可以背地里暗戳戳地把他丢失的气运夺回来，苟着苟着，日子不就好起来了吗？
【我将许您健康的身体，只要您完成任务，这具身体将彻底恢复健康，百病不侵！】
【在那之前，您必须喝药续命，我会想办法让您恢复自由身，离开东宫，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放虎归山么？……这倒是比死稍微有趣那么一点。
意识回笼，呼吸逐渐绵长，心也重新跳动。
萧墨玉极轻地叹了口气，挣扎着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喉间一阵痒意涌上来，偏过头，他索性将满口的血吐到一旁。
暮竹飞奔过来：“啊呀！殿下怎么吐了这么多血？快些，属下扶您进去！”
暮竹一看殿下醒了，连忙把他掺扶进了暖阁。
太子殿下被软禁，过得跟猪狗一样，可朝臣中仍有大批官员站在殿下这一边，每日送奏折来麻烦殿下批阅，却没见他们谁真的送过物资来。
还是方才二皇子命内侍监送来了大批的炭火和保暖的物资，这会子屋里暖风徐徐，暮竹气得想骂人，却也忍不住想哭。
萧墨玉失血过头，说话也没力气，往常一般清清冷冷的调子，只是有些虚弱：“好了，暮竹，你好歹也是东宫的守卫，老哭鼻子可不行。扶我去书案前。”
暮竹赌气说：“殿下还管那些折子做什么？他们都不在乎您的死活，就知道用些劳什子破烂事来求您！”
但还是扶着萧墨玉坐过去，然后退到一旁，观望着他们家殿下。
殿下生来一副姣好的容貌，前些年西域和亲使臣来大胤求娶公主们，却在东宫外瞥见太子殿下，险些把太子殿下强抢回西域。
这世道还真是吃人的世道啊，哪怕是嫡出的皇长子，册封为太子殿下，也不能逃脱被权力裹挟，险些要嫁作西域王妃，不仅要远离故土，还要侍奉异族，和可怜的公主们一样，怎一个苦字了得？
暮竹心叹，若是殿下生得丑陋一些就好了，生得美倒成了坏事，连门都出不得，还要成天这样病着，也没个太医给治病，外面那群狼子野心的臣子，只盼着殿下死吧？
帝党、太子党、二皇子党、摄政王党、亲王党——五党争权，群雄争霸。
太子殿下举步维艰。
这会儿，太子殿下又急喘了几口气，玉葱手指抵着额鬓，眼底的倦意被一层冷光压下。
那书案上平铺着南方送来的漕运粮仓奏报，又是亏空三成。
上个月各地发大水，崇云帝才派了监察御史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看着是弹劾了几名官员，转眼却又是这般光景。
那些人算准了朝堂不稳，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将手伸进国本里。
在各地赈灾款上贪墨做文章，盐铁路上又克扣了不少盐巴。
“仓廪实而知礼节”，可如今的大胤，倒成了蛀虫们饱腹的温床。
萧墨玉叹气。
要不还是死了吧，这绝对救不回来。
“殿下。”殿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太医院的郁院判来了，为您开具新的汤药。”
萧墨玉皱眉，“谁在说话？”
暮竹小声提醒：“殿下，这是十率军新来的统领，褚悬思。是二殿下指派来的，我们兄弟都讨厌他，他每天板着一张脸。”
哦，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垂眸：“让他滚，我不喝药。”
反正有系统大神在，他也死不了。
系统立马出声：【那个…药是我吩咐的，让郁院判进来看病吧。】
萧墨玉扶着额头：“……暮竹，等一下，先宣吧。”
他一想到日后天天要喝那些苦得倒胃的药，本来想怒骂这该死的命运，但是想通了，又兴味盎然地一笑。
也罢，用一具足够健康的身体去寻死，过程会更有趣，也更彻底一些。
至于那劳什子的皇图霸业，黎民苍生？
顺手拯救一下。
再看看，他那好二弟和这京安，最后会变成怎样一副破烂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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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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