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意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估计是陈业想了又想，还是打算来杀人灭口了。
她此时倒也缓过劲来了，就算自己的剧本就要断在这一幕，怎么也不该牵连沈听风。
他千里迢迢陪自己来到烟州查案，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查到了紫叶碎背后是北境的人在捣鬼，回京之后定能在陛下那边拿下一笔大功劳。
怎能被她连累不明不白地折在此处？
这种迷药对于习武之人的影响更大，沈听风刚醒，第一眼就看见了宁昭意掌心的血色，血色翻卷着伤口触目惊心。
他着急的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药效还未过去的躯体，疼得他咬紧牙关挤出字来：“是不是陈业那伙人做的？”
宁昭意没否认，毕竟要不是他们绑了自己，也不至于需要受这一遭苦，“此人我曾经在春闱放榜时见过，依稀后来是靖王门下，死于京城严查贪腐那阵，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杀人纵火，他这次只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沈听风起身拂去身上的尘土，同还在原地没意识到状况的宁昭意伸出手来，“之前是我错了，不该隐瞒身份想着好查案，才会连累你受苦。”
“都差一步成婚了，何来连累一说。”宁昭意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沈听风身上。
两人正要出逃，房梁上一根被火舌燎到的原木忽然断裂，不偏不倚朝着两人的身上砸去。
“小心！”宁昭意注意到危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见这块木头朝着两人身上砸来。
沈听风下意识要转身避开，但发现落点一定会撞到宁昭意身上，自己的衣裳甚至还有她刚才因为疼痛扯住衣角的血痕。
于是他没动，在原地结结实实接住了这一击，抱住怀中人的手臂猛地一收缩，弄疼了怀中的少女。
宁昭意紧张不已：“你怎么样？”
“无事，没到需要注意的地步。”沈听风没在意，搀着她继续向外走去，眼下情况还不明朗，在这儿多待哪怕半个时辰都有风险。
两人从抱着变成了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走出了这间柴屋，宁昭意抬头见到推门那刻泄下的天光，好像洗去了前世记忆中的一身疲惫，重获新生。
“估摸着时间，尹姜那边的人应该已经到了，这次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刺杀太子的罪名够他们喝一壶了，”宁昭意现在还有些后怕，“咱们这次可真是命大。”
“无事就好，出来了这么久，也不知京城最近情况如何，以后见了面要细细问询。”沈听风见她心情不佳，也就把话题岔开。
宁昭意四下环顾，见周围没人悄悄道：“我估摸着应该不太好，如果一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陛下肯定会派人三天两头来给你安排点困难当做历练，可现在咱们过得这么安稳，仅有的几次危机还都是主动找来的，估计京城那边也是分身乏术了。”
这倒是个从未见过的新奇角度，沈听风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之前哪些事是陛下安排的历练？”
“很好分辨啊，乍一看危机四伏，实际上每一步都有人扶持，一步一步的把咱们往既定的方向引，这明显就是要你学会这种处事思路。”宁昭意提醒道。
沈听风这时候也回过味来：“所以回霞丹的事情京城那边早就知晓，只是父皇想要看看我能够做到哪一步。”
万事皆在明堂上那一位的计算之中，所谓叛乱亦或历练，在他眼中不过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戏码。
“陈业都能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想必暗中跟随的护卫已经撤离，”宁昭意冷静分析，“我们回京之后定要小心行事。”
远处一名红衣女子正打马飞奔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熟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探花晏清余。
“吓死我了，我收到消息就赶过来，还是来晚了，”尹姜见了几人急忙下马，拉着宁昭意的衣袖左看右看，见她没有受重伤才放下心来，“快同我一道回去处理伤口，这可拖不得。”
身后的晏清余也拱手道：“这边交给我们就行，来时路上护卫队已经包围了陈业的车队，此次定叫他有来无回。”
之前诬陷自己科举舞弊一事，也刚好可以一并清算。
他向来为人处事都是信奉一个以和为贵，顶多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陈业与自己无冤无仇，那些置自己于死地的栽赃陷害，不过是为了他的步步高升。
“有些事情应当由我来做，这天下公正总要有人来守护，我既已蒙了恩典得此差事，就自当为殿下效力。”晏清余收扇低头，明明该是意气风发打马长街的探花郎，眉宇间确实藏不住的疲惫。
而如今，该是一切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晏清余看着面前被反绑了扔在面前的陈业，被布条堵了嘴却还一个劲支支吾吾地挣扎，像是被拔了毛的秃鹫，死死地叼着嘴边的一块腐肉不肯松手。
“陈业，当年你我二人是同乡，你的才学不在我之下，本以为你我二人有做同僚的机会，结果倒是我看错了人。”
晏清余抬手示意手下人把布条扯去，被大力一下子带倒在地上的陈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吐出些不可置信的破碎词句：“不可能！你怎么还活着！”
陈业一开始也是有些慌张的，毕竟人第一次做坏事的时候总会害怕自己以后会被报复，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周围依旧风平浪静。
但自己却得到了数不清的好处，无论是金榜题名扶摇直上，还是自己的才学被众人大力夸赞，再也不会有一个和晏清余一样的竞争对手出现。
他本以为这就是所谓的成功了，负盛名享盛世，失去的一点点代价，只不过是午夜梦回的惊醒，算不了什么。
如今又看见熟悉的人，陈业只觉得自己的假面被狠狠撕开，晏清余站在那里，几乎已经宣告着真相大白。
“从前你我一同唾弃趋炎附势之辈，”晏清余走到他的正前方，垂眼看着万念俱灰的陈业，“如今看来，你和他们相比，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只不过是傍了个好靠山，没资格在这儿教训我！”
陈业努力抬起脑袋，试图远离满是腥气的泥土，却被身后看护的侍卫又按了回去，动作更甚：“放开我！你知道你们抓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不必知道，若是蒙冤，自有律法替你正名，”晏清余眼神冰冷，“陈业，通敌叛国你瞒得了靖王，你真以为能瞒得了上面那位？！”
还在地上蠕动的人一下子僵住了，陈业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才没有做过这等事！”
同时心里在疯狂运转，思考自己早就断了同北境的贸易往来的，到底是哪一步走漏了风声。
晏清余没理，本以为昔日同乡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如今看来怕是本性如此，“剩下的话去牢狱说吧。”
处理完陈业这边的一笔烂账，晏清余回来汇报最近事项，“最近京城里没什么大动作，只有五皇子殿下三番五次闯入计划，背后的人已经在查了。”
“仔细盯好，祁煊那边估计还有其他的棋子，”沈听风想起前世的事心有余悸，“今日之事绝不能重演。”
几人乘船回京城，沁河沿途水悠悠，正是一派江南盛景。
江心有一人垂钓，船只靠近了才发现是熟人，苏歈之前说要去查自家忽然出现的兄长身份一走了之，一别就是大半月。
“你倒是悠闲得很，我们俩可刚从鬼门关逃出来，差一点咱可就聚不了了。”宁昭意拎着裙子踏上船板，毫不客气道。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苏歈早没了半月之前的任性稚气，眼底一片阴鸷，“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夺得皇位。”
“……”沈听风没说话，他敏锐地感觉到苏歈此去北境怕是知道了什么不太美好的真相。
“这交易我们也太亏了吧，”宁昭意反倒大大咧咧在苏歈旁边坐了下来，像是完全没有看出眼前人的不对劲，“沈护卫以后本来就能继承大统啊。”
“他继承不了，”苏歈收了钓竿，眼神定定地看向旁边的宁昭意，“你知道原因。”
“我怎么可能知道……”宁昭意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去北境把脑子冻坏了？”
“那可不巧，我以为你们二人都带有所谓‘前世’的记忆呢。”苏歈起身，状似不经意避开了宁昭意伸过来的手。
“！！！”苏歈他怎么会知道？！
“放心，我没有拿这个要挟你们的意思，这完全可以当做我们合作的基础。”他看上去十分戒备，再也看不见之前毫不设防的模样。
不过知道求救就是好事。
宁昭意求助地看向几人中最擅长哄孩子的晏清余，示意快来拯救一下气氛。
“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边赶路边说？”晏清余接受到信号，无奈上前隔开剑拔弩张的气氛，带着标准笑容向面前人释放友好信号。
还好效果不错，避免了一场注定翻船的水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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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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