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惋惜,有人庆幸,更有人暗中观望,思量着这太子府的天,怕是要变了。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关雎阁。
梦菡——如今的柳良娣,正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倚在软榻上,听着贴身侍女禀报蒹葭馆那边的动静。
得知陆昭华竟真的要离开太子府,去那什么枫山别院,她先是愕然,随即,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与畅快浮上眼角眉梢。
那个占着正妃之位、总是端着架子、以前还曾试图管教她的女人,终于要滚蛋了!虽然只是暂时离开,但这无疑是她的一大胜利!殿下如今心思都在她和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太子妃这一走,这府中后院,还有谁能与她争锋?
她甚至开始盘算,等太子妃走了,她该如何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如何让殿下更加怜爱她……
然而,与关雎阁的暗喜不同,前院书房的气氛,却是一片冰封。
萧景玄在得知皇后已准允陆昭华前往枫山别院的消息时,正在批阅奏章。
他手中的朱笔猛地一顿,一滴殷红的朱砂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泅开,刺目得如同鲜血。
“她竟真的……”他放下笔,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冒犯的震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他本以为她那日的平静只是赌气,以为她上表请求离府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他甚至做好了等她来哭诉求饶、或是皇后施压时再“恩准”她留下的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是来真的!而且动作如此之快,如此决绝!
皇后竟然还准了!甚至连事先都未曾与他这个太子仔细商议!
一种彻底失控的感觉,再次攫住了他。
那个女人,她怎么敢?!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是泽儿的母亲,她怎能如此轻易地、仿佛丢弃一件旧物般,就要离开太子府,离开……他?
“摆驾蒹葭馆!”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必须去问个明白!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然而,当他怒气冲冲地赶到蒹葭馆时,看到的却是一派井然有序、准备迁徙的景象。
箱笼已经打包得七七八八,下人们悄无声息地忙碌着,见到他,纷纷跪地行礼,神色惶恐,却并无意外。
陆昭华正在内室,对着单子清点要带走的药材。
听到通传,她并未出来迎接,只是隔着珠帘,淡淡道:“殿下若有吩咐,还请稍待片刻,容臣妾将手头之事料理完毕。”
那疏离而客气的语气,仿佛他只是一个前来办事的、不相干的外人。
萧景玄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他一把挥开珠帘,闯入内室,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那个背对着他、正仔细核对药材的单薄身影。
“陆昭华!你到底在闹什么?!”他厉声质问,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失真,“你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引起孤的注意?还是以为躲到枫山去,就能逃避你身为太子妃的责任?!”
陆昭华缓缓转过身,手中还拿着一株品相极好的老山参。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
“殿下误会了。”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臣妾并非胡闹,亦非逃避。臣妾只是遵医嘱,遵母后懿旨,前去适宜之地养病而已。至于太子妃的责任……”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萧景玄腰间那抹刺眼的桃粉色,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讥诮:“殿下觉得,一个病入膏肓、连自身都难保的太子妃,还能尽到什么责任?维系殿下与柳良娣的鹣鲽情深?还是照料即将出世的新子?臣妾留在这里,不过是徒惹殿下心烦,也令柳良娣心中不安,于病体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离去,于所有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所有虚伪的表象,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他面前。
萧景玄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她那双清冷得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容,看着她手中那株象征着生命却也隐喻着她脆弱生命的老山参,所有斥责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还能说什么?说她不顾大局?说她善妒?在她如此“识大体”、甚至主动为他和梦菡“考虑”的言论面前,任何指责都显得如此无力且可笑。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混杂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席卷了他。
他发现自己竟然……留不住她。
用太子的权威?用夫妻的情分?还是用泽儿来挽留?在她这般决绝的态度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效力。
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化作一句带着挫败与不甘的低吼:“好!好!你既要走,便走!孤倒要看看,那枫山别院,是否真能让你‘静养’出个结果来!”
说完,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几乎凝成实质的戾气,再次摔门而去。
这一次,那巨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也仿佛为他与陆昭华之间,划下了一道更深、更难以逾越的鸿沟。
听着那远去的、充满怒意的脚步声,陆昭华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
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
闹剧,该结束了。
三日后,天光未亮,太子妃的车驾便已准备停当。
没有盛大的送行,只有蒹葭馆几个心腹侍从,以及得到消息、早早等在府门处的萧璟。
萧璟看着母亲单薄的身影登上马车,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低低唤了一声:“母亲……保重。”
陆昭华回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那个终于完工的、绣着傲雪寒梅的玄青色香囊,递到他手中,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泽儿也保重。
好好听夫子的话。”
她的动作依旧温柔,眼神却带着一种让萧璟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有怜惜,有关切,却似乎……不再有从前那种全然依赖的、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车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马车缓缓启动,驶出太子府那扇象征着无上荣光却也禁锢了她前世今生的朱漆大门,向着城外枫山的方向,渐行渐远。
陆昭华坐在车内,没有回头。
她知道,这一去,并非暂时的避世,而是她挣脱命运枷锁、走向新生的开始。
枫山,将会是她这一世,最重要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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