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救下卫珩

邻香的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何老苍头便带着两个膀大腰圆、面相憨厚的儿子,抬着一副简易担架,跟着孙太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几人看到灌木丛中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少年,以及那柄紧握在手的染血长剑,皆是面色一变。

“太子妃,这……”何老苍头阅历丰富,一眼便看出此人绝非寻常山民,心下惴惴。

“不必多问,先将人抬回去,小心些,莫要颠簸。”陆昭华语气沉静,不容置疑,“孙太医,劳你尽力救治。”

孙太医虽也惊讶,但医者仁心,立刻上前蹲下,粗略检查了一下少年的伤势,眉头紧锁:“失血过多,多处外伤,最重的是左肩胛处的贯穿伤,离心肺极近,且……似乎带有内伤。需立刻清理伤口,止血用药。”

众人不敢耽搁,在孙太医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挪到担架上。

那少年即便在昏迷中,握剑的手依旧紧攥,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倚仗。

陆昭华示意不必强行取下,任由他握着。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回到别院,直接从角门进入,避开了大多数仆役的视线。

陆昭华早已让人将西厢一处僻静的客房收拾出来,作为临时的医治场所。

少年被安置在铺着干净粗布的床榻上。

孙太医立刻动手,剪开他被血污和汗水浸透、早已破烂不堪的青色衣衫,露出了下面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伤痕。

新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尤其是左肩胛那处,是一个明显的剑伤贯穿,仍在缓缓渗血。

旧的疤痕则如同蜈蚣般盘踞在紧实的肌肉上,无声地诉说着他过往经历的残酷。

邻香在一旁帮忙递送热水、纱布和孙太医带来的药箱,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势,忍不住别过头去,脸色发白。

陆昭华却没有回避。

她站在稍远的位置,目光沉静地看着孙太医忙碌。

热水变成血水,一盆盆端出去;止血的金疮药粉洒在伤口上,少年即便在昏迷中,身体也会因为剧痛而微微痉挛;清理贯穿伤时,孙太医的额角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整个过程,陆昭华都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与萧景玄相似的眉眼因痛苦而紧蹙,看着那年轻却布满伤疤的身体在生死线上挣扎。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并非同情,而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凉,以及一种对于强大生命力的震撼。

这个少年,像一株在悬崖石缝中挣扎求生的野草,顽强得令人心惊。

“幸好,未伤及根本心脉。”孙太医终于处理完所有外伤,又仔细诊了脉,长舒一口气,“只是失血太多,元气大伤,加之似乎力竭已久,能否撑过来,就看今夜了。

老夫已用了最好的止血生肌散和内服的护心丸,若能熬过发热,便有生机。”

陆昭华点了点头:“有劳孙太医。今夜还需你多费心看顾。”她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年,对邻香吩咐道:“去将我带来的那支五十年份的老山参切几片,煎成参汤备用。再让何嬷嬷准备些清淡的米汤。”

“是。”邻香应声下去。

孙太医开了方子,自去煎药。

房间里只剩下陆昭华和昏迷的少年。

她走到床前,就着昏暗的油灯光线,更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

污血被擦拭干净后,那份与萧景玄的相似之处更加明显,尤其是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但细看之下,区别也愈发清晰。

萧景玄的俊美是养尊处优、精心淬炼出来的,带着皇家的威仪与疏离;而这少年的轮廓则更加锋利,眉宇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桀骜与戾气,即便昏迷,也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比萧景玄年轻许多。

若真是流落在外的皇子,会是哪一位?前世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一位序齿为九的皇子早年夭折……难道并非夭折,而是流落民间?

各种猜测在脑海中盘旋,但都缺乏证据。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他的性命。

夜深了,山风穿过窗隙,带来阵阵凉意。

邻香端来了参汤,陆昭华示意她用小勺一点点撬开少年的唇齿,小心翼翼地喂了进去。

或许是参汤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孙太医的药效发作,后半夜,少年果然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开始无意识地呓语,声音破碎而模糊。

“走……快走……”

“师父……”

“……不死……”

断断续续的字眼,夹杂着压抑的痛哼,透露出他正经历着怎样的噩梦与挣扎。

孙太医守在一旁,不时用湿布巾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更换额上的降温帕子。

陆昭华也没有回房休息,就在外间的榻上合衣假寐。

听着里间传来的动静,她心中异常平静。

既然决定救了,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直到天光微熹,少年的高热终于渐渐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了一些。

孙太医再次诊脉后,面露喜色:“热度退了!脉象虽仍虚弱,但已无性命之虞!太子妃,这位……公子,算是闯过鬼门关了!”

陆昭华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才微微一松。

她走到床边,看着少年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削弱了几分醒时的冷硬。

她注意到,在他翻身时,腰后衣物摩擦,隐约露出了一小块深色的印记。

她心中一动,但并未声张,只是对孙太医道:“辛苦了。后面还需你悉心调理。”

“此乃老夫分内之事。”

接下来的几日,陆昭华的生活多了一项固定的内容——每日都会去西厢客房看一看那昏迷的少年。

他的恢复力强得惊人,在孙太医的精心调理和别院提供的清淡饮食下,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紧抿的唇也不再干裂。

期间,陆昭华已暗中修书一封,通过特殊渠道送往京城的兄长陆昭珩手中。

信中并未言明救人之事,只再次提及之前委托他查探的、关于可能与皇室有关联的失踪少年之事,并格外强调了“留意腰后是否有特殊胎记”这一特征。

她在等待,等待少年醒来,也等待兄长那边的消息。

直到第五日黄昏,陆昭华惯例前去探视时,刚踏入房门,便对上了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幽深锐利的眸子,如同暗夜中的寒星,带着野兽般的警惕与审视,冰冷,戒备,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伤人。

与他年轻的面容极不相符,那是历经无数生死厮杀才能淬炼出的眼神。

他醒了。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瞬间绷紧。

少年显然也看清了站在床前的人。

是一个女子,衣着素雅,容貌清丽,气质沉静,与他记忆中任何可能追杀他或与他有关联的人都对不上号。

他眼中的杀意稍敛,但警惕未消,身体依旧紧绷着,握着剑柄的手(孙太医在他情况稳定后,终于小心地将剑取下,放在了枕边)下意识地动了动。

“……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因为久未开口和伤势而显得沙哑干涩,如同砂石摩擦。

陆昭华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并未退缩,语气平静无波:“路过见你昏迷不醒,便将你带了回来。这里是京郊枫山别院。”

少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也在判断眼前之人的身份与意图。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简洁的陈设,落在窗外如火的红枫上,最终又回到陆昭华身上。

“……多谢。”他吐出两个字,干巴巴的,带着一种不习惯道谢的别扭。

随即,他又立刻追问,眼神锐利,“我的剑呢?”

“在枕边。”陆昭华指了指。

少年侧头看到熟悉的剑鞘,紧绷的神经似乎才松弛了一分。

他尝试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肩胛的伤口,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你的伤势不轻,还需静养。”陆昭华淡淡道,“孙太医说你失血过多,元气大损,不宜妄动。”

少年抿紧了唇,没有再强行起身,但那双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昭华,带着探究:“你是何人?”

陆昭华看着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又是谁?为何会身受重伤,昏迷在枫山深处?”

少年眸光一闪,避开了她的视线,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淡漠:“我叫阿霁。是个杀手,无名无姓,霁是我的代号。”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疏离与危险:“追杀我的人,都被我解决了。”

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山风吹过枫叶的沙沙声。

杀手,无名无姓,代号霁。

陆昭华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看着少年冷峻而戒备的侧脸,那双与萧景玄相似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阿霁……

这会是他的真名吗?还是又一个烟雾?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吐露真实身份。

但无妨,她有的是耐心。

“阿霁……”陆昭华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如此,你便先在此安心养伤吧。

这里还算僻静。”

她没有追问他的来历,也没有因他“杀手”的身份而流露出丝毫惧怕或厌恶,仿佛只是听到一个寻常的介绍。

这种反应,反而让自称阿霁的少年,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他看着她转身,从容地离开房间,素雅的衣裙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霁重新躺回床上,望着头顶朴素的帐幔,紧握剑柄的手缓缓松开。

身体的虚弱和伤口传来的剧痛无比清晰,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个救了他的、气质沉静得诡异的女子,以及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她到底是谁?

为何会救他?

而她所在的这个“枫山别院”……又是什么地方?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但他此刻太过虚弱,连集中精神思考都变得困难。

浓重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

无论如何,他还活着。

而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窗外,秋意正浓。

枫山别院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悄然掀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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