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扛着巨大草把子的老汉站在街边。
草把子上插满了红彤彤，亮晶晶的冰糖葫芦，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糖葫芦！”
沐云归眼睛瞬间亮了，拉着李承钰的手就往那边拽，“我要吃那个！”
李承钰任由他拉着，走到糖葫芦摊前。
老汉见这两人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两个明显是护卫的壮汉，紧张得有些结巴。
“公……公子，娘子……尝尝？刚……刚蘸好的……”
沐云归隔着面纱，指着最大最红最亮的那一串，“我要这个！”
李承钰示意侍卫付钱。
侍卫掏出一小锭银子，老汉吓得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找不开……”
“不必找了。”李承钰淡淡道。
老汉千恩万谢地拔下那串最大的糖葫芦，小心翼翼地递给沐云归。
沐云归欢天喜地地接过来。
隔着面纱不方便吃，他犹豫着要不要掀起来一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帮他将面纱的下摆轻轻撩起一角，固定在耳后发簪上。
“吃吧。”李承钰的声音带着笑意。
沐云归也顾不上害羞了，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嫣红的唇沾着糖屑显得更加红润诱人。
嘎嘣脆的冰糖外壳在齿间碎裂，酸甜的山楂果肉瞬间充盈口腔。
浓郁的果香和甜蜜的味道，让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唔！好吃！”
他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被李承钰牵着，边走边吃，快乐得像只出笼的小鸟。
没走多远，街角一家门口挂着一面写着“茶”字旗幡的二层小楼，吸引了沐云归的注意。
楼上隐隐传来抑扬顿挫的说书声，夹杂着阵阵叫好。
“说书的！”
沐云归眼睛又是一亮，他只在电视里看过这种场景，好奇心瞬间爆棚。
“殿下，我们去听书好不好？”
他晃着李承钰的手，另一只拿着糖葫芦的手也忘了吃，糖浆差点蹭到李承钰的袖子上。
李承钰无奈地伸手，用帕子及时垫在他手腕下，防止糖浆滴落。
看着他那双盛满期待的眼睛，再次妥协，“好。”
茶楼名叫“清韵阁”，生意颇好，一楼大堂几乎坐满了人。
形形色色的茶客，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先生讲书。
说到精彩处，满堂喝彩。
李承钰微微蹙眉，显然不习惯这种嘈杂拥挤的环境。
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拉着沐云归，避开人群，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守在楼梯口的伙计一看这两人气质穿着，身后还跟着拎满东西的护卫，立刻机灵地堆起笑脸。
“二位贵客楼上雅间请！”
楼上雅间果然清静雅致许多，推开雕花木窗，正好能将楼下说书的台子尽收眼底，视野极佳。
桌上已摆好了清香四溢的热茶和几碟精致茶点。
两人刚坐下，伙计恭敬地奉上茶单。
沐云归的心思却全被楼下的说书吸引了，只随口道，“就要你们最好的茶。”
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楼下唾沫横飞的老先生。
李承钰失笑，对着伙计微微颔首，伙计立刻会意下去准备。
刚听了没几句，沐云归的目光就被楼下角落里的一对母子吸引了。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捧着一个白瓷小碗，吃得香甜。
碗里的东西，白如凝脂，上面淋着琥珀色的蜂蜜，点缀着几颗殷红的樱桃和一勺金黄的桂花。
“那是什么？”沐云归好奇地指着问。
李承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冰酥酪。用牛乳和米酒凝结成冻，冰镇后淋上蜜桂花，是消暑的佳品。”
冰镇甜品！
沐云归的眼睛瞬间亮了十倍。
在这没有空调风扇的古代，炎炎春日，走了一路，来一碗冰凉香甜的冰酥酪，简直是天堂啊。
他立刻转过头，眼巴巴地看向李承钰。
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我想吃！超想吃！”的渴望，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残留的糖葫芦糖渍。
然而，李承钰却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不行。”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
“为什么？”沐云归瞬间垮了脸，委屈巴巴。
李承钰的目光落在沐云归平坦的小腹位置。
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关切和无奈。
“你忘了？昨日，你身体不适。”
“母妃说过，女子在那几日，忌食生冷，贪凉会腹痛难忍。”
他的眼神里带着“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责备和怜惜。
沐云归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隔着面纱都觉得烫得要命。
月事！
他差点忘了自己昨天撒的那个弥天大谎了。
这借口，还真是好用又麻烦。
巨大的尴尬让他瞬间蔫了，像被霜打的茄子，讪讪地收回目光，小声嘟囔。
“哦……知道了……”
赶紧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和窘迫。
完了完了，这谎话得圆到什么时候啊。
李承钰看着他这副蔫头耷脑，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好笑又怜惜。
抬手轻轻拂开他低头滑落颊边的一缕发丝，指尖不经意擦过那微微发热的脸颊。
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小银锤，取过碟子里一颗外壳坚硬的核桃。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银锤落点精准，力道恰到好处，核桃应声而裂，露出饱满油润，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核桃仁。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碎壳剔除，留下完整的浅黄色果肉。
他将那颗剥好的，带着壳内薄膜的核桃仁，自然地递到了沐云归唇边。
“冰酪虽好，伤身。尝尝这个，香甜不腻，还补脑。”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温柔地落在沐云归脸上。
沐云归愣了一下，惊讶得眼睛微微睁大。
看看眼前散发着诱人坚果香气的核桃仁，又看看李承钰专注而温柔的神情，心跳都加快了。
他下意识地微微张嘴，就着对方的手指，含住了那颗核桃仁。
又香又脆，带着一丝淡淡的回甘。
“唔……好吃！”
核桃仁独特的油脂香气，瞬间在口腔弥漫开，冲淡了不能吃冰酪的失落。
沐云归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细细咀嚼着，唇角自然地向上弯起。
眉眼舒展，如同两弯可爱的小月牙，在面纱下若隐若现，灵动又纯真。
他这副满足得像只被喂饱的小松鼠的模样，让李承钰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甚至忘了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柔软唇畔轻触过的微妙触感。
他咀嚼时双颊微微鼓起，眼睛弯成月牙，盛满了纯粹愉悦。
李承钰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一时竟看得有些出神。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
他回过神来，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垂下眼帘，继续专注地敲开下一颗核桃。
动作优雅沉稳，敲击声清脆而规律，如同安神的旋律。
修长的手指捻起果肉，剔除碎壳，再自然不过地递到沐云归唇边。
沐云归也渐渐放松下来，享受着太子殿下的投喂服务。
他一边听着楼下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声音，一边小口抿着清香的茶水。
不时张嘴接过李承钰递来的核桃仁，瓜子仁，松子……
吃得津津有味，惬意无比。
偶尔抬眼，撞见那双深邃凤眸中尚未完全敛去的专注凝视，心头便会微微一悸。
脸颊也隐隐发烫，只好赶紧低头假装专心吃东西。
就在这时，楼下说书先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煽情意味。
“……话说咱们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文韬武略。”
“当年巡视江南啊，那可是引得万千才子佳人翘首以待，可偏偏啊，圣心难测！”
“圣上在江南文会上，偶然得见一篇锦绣文章。”
“那文章气魄之宏大，立意之高远，文辞之精妙，让咱们万岁爷拍案叫绝，连呼了三声好！”
沐云归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回来。
他好奇地看向楼下，只见那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更巧的是什么？诸位猜猜？”
“没过几日，圣上微服私访西湖畔，竟偶遇了那文章的主人。”
“那位江南才子，当时立于画舫船头，风姿绰约，清雅绝伦，宛如谪仙临世。”
“圣上远远一瞥，当真是惊为天人，那一眼啊，便是情根深种，再也难忘。”
“后来啊，那位才子不负众望，高中状元，金榜题名，琼林赴宴，圣心大悦！”
“可圣上哪里还等得了慢慢赏赐？”
“当即一道圣旨，直指状元郎，封他为后，赐予他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共享这万里江山。”
“从此帝后情深，琴瑟和鸣，成就了一段传颂万古的佳话，此乃天作之合，天定良缘啊。”
说书先生重重一拍醒木，声情并茂地结束了讲述。
“好！”
“好一段佳话！”
“天作之合！天定良缘！”
台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和赞叹声。
众人纷纷感慨帝后情深，艳羡那状元郎一步登天的传奇际遇。
沐云归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李承钰。
李承钰神色平静，依旧慢条斯理地剥着核桃，仿佛楼下讲述的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或者说，一个早已被美化包装过的，世人皆知的故事。
他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沐云归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楼下。
人群中，有个小贩正拿着一些印刷粗糙的纸张在兜售。
“快来看啊！君后当年那篇惊艳圣心的锦绣文章！《江南赋》！”
“只卖十文一张！买一张回去沾沾文曲星的才气哟！”
不少人围上去购买。
沐云归心中一动。
他对那位气质温润如玉的君后印象很好，也好奇是什么样的文章能让皇帝惊艳。
他转头对李承钰小声说，“殿下，我想看看那篇文章。”
李承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对着门口的侍卫微一颔首。
侍卫立刻下楼，很快便拿着一张墨迹淋漓的廉价印刷品回来了。
沐云归接过那张粗糙的纸张。
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排版也歪歪扭扭，但文章的内容大致可辨。
他凝神看去。
文章辞藻华美，不失大气磅礴。
开篇描绘江南烟雨盛景，转而笔锋犀利，针砭时弊，痛陈水利失修，漕运不畅之苦。
继而提出了一套详尽的治水通漕，利国利民之策。
字里行间，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情怀和强烈的入世抱负。
这绝非一篇仅为风花雪月而作的辞赋，而是充满了经世济民之心的策论。
沐云归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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