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浮现出那位清隽温雅的君后身影。
金榜题名,意气奋发的状元郎。
胸中怀着如此宏大的抱负和济世之才。
本该在朝堂之上施展才华,为万民谋福祉,实践他文章中所写的蓝图。
可一道圣旨,一个情深似海的枷锁,便将他囚禁在了那锦绣牢笼般的深宫后院。
从此,他的世界只剩下了方寸宫阙,才华只能用来应对帝王恩宠和宫廷琐事。
抱负……
除了在那些精美的瓷器上,在皇家园林的图纸上留下些许痕迹之外,还能如何施展?
天作之合,天定良缘。
沐云归嘴里嚼着李承钰刚递过来的香甜核桃仁,觉得有些食不知味,甚至隐隐泛起一丝苦涩。
他停下吃东西的动作。
目光有些失神地落在楼下那群依旧沉浸在帝后情深佳话中,热烈叫好议论的百姓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同情和悲凉,悄然涌上心头。
为那位被冠以幸运之名,实则被剥夺了更大可能的君后。
看着纸上那模糊却依旧能感受到激扬的文字,他忍不住轻声开口。
“殿下……你说,当初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吗?”
带着一丝困惑和迷茫,像是在问李承钰,又更像是在问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淹没在楼下的喧嚣里。
但李承钰听得清清楚楚。
剥核桃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眼,深邃的凤眸静静地注视着沐云归。
目光平静无波,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倒映着少年眼中,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困惑与怜悯。
沉默在雅间里蔓延开,只有楼下的喧嚣隐隐传来。
半晌,李承钰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疏离与淡漠。
“圣心所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指尖捻起一颗饱满的核桃仁,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定理。
“恩旨降下,只有叩谢天恩,何来愿不愿意。”
他的目光落在沐云归脸上,带着一丝审视,“怎么,夫人觉得,君后不愿?”
沐云归心头猛地一凛。
那双眼中的平静淡漠,如同无形的冰水,浇熄了他心头为君后鸣不平的冲动。
他猛然意识到,李承钰骨子里流淌的,始终是冰冷无情的帝王之血。
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此刻多么温柔体贴,昨夜如何纵容,今日如何满足他小小的任性。
君王之意即是天意,不容质疑,不容反抗。
这是刻在他们血脉里的认知。
自己方才那点不合时宜的怜悯和疑问,在他看来,恐怕是幼稚和危险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
“没……没有!”
沐云归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慌乱,声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轻松。
“妾身只是……好奇罢了,君后深得圣心,自然是愿意的。”
他拿起李承钰指尖的核桃仁,塞进嘴里,用力嚼着,掩饰自己的失态。
李承钰的目光在他低垂的发顶停留片刻,没有再多问,淡淡地“嗯”了一声。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从未发生。
他继续拿起小锤,咔嚓一声,敲开了一个新的核桃。
雅间内只剩下清脆的敲击声和楼下隐约的说书声。
沐云归却再也无法平静地享受美食和听书的乐趣了。
他想起养心殿里那位气质温润的君后。
想起他看向皇帝时平和宁静,毫无波澜的眼神。
那眼神深处,是真的毫无所求,甘之如饴,还是早已被磨平了棱角,深藏的无奈与寂寥?
他又想起自己。
一个同样顶着虚假身份,被命运捉弄,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冒牌货。
他和那位君后,处境何其相似。
一种莫名的兔死狐悲之感悄然弥漫。
但很快,一个更清晰更现实的念头如同冷水般浇醒了他。
同情?怜悯?兔死狐悲?
他现在没资格去同情别人。
他自己就是那个即将被“圣心”拆穿身份,面临生死危机的冒牌货。
他的处境甚至比君后更危险。
君后至少身份是真的,而他一但暴露,等待他的只有灵魂湮灭。
当前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是完成任务,是刷满李承钰的好感度。
其他的都是浮云。
沐云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眼底的迷茫和怜悯迅速褪去,重新凝聚起,只为任务目标而生的,坚定的光芒。
他不能动摇,不能分心,感情用事只会害死自己。
“殿下。”
他抬起头,脸上重新扬起一个乖巧,带着一丝刻意讨好的笑容,声音清甜。
“这书听得差不多了,妾身也有些乏了,咱们回府吧?”
李承钰看着他脸上重新挂起的,如同精致面具般的笑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晦暗。
他放下小锤,拿起一旁的温热湿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沾染了核桃碎屑的修长手指。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是温和的,“回府。”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沐云归靠在车厢壁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绪难平。
他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专注任务,刷满好感,复活回家,其他的,不要想,不能想。
李承钰则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有些冷硬,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马车碾过一块凸起的石板,猛地颠簸了一下。
“啊!”
沐云归猝不及防,身体被惯性狠狠甩向一侧,眼看就要撞上车壁。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臂及时伸了过来,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熟悉的檀香气息再次将他笼罩。
“小心。”
李承钰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紧绷感。
沐云归惊魂未定地趴在他怀里,脸贴着那温热的胸膛,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刚才那点复杂的心绪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只剩下加速的心跳和脸颊再次攀升的温度。
李承钰的手臂依旧环在他腰间,并未立刻松开。
掌心隔着衣料传递着温暖的体温,力道沉稳而带着保护欲。
马车恢复了平稳,车厢内却陷入一种比之前更深的,带着暖昧气息的静谧。
“吓着了?”
李承钰低下头,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安抚的意味,温热的气息拂过沐云归的额发。
“没……”沐云归小声回答,身体依旧有些僵硬地趴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他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发顶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种他无法解读的深沉。
过了好一会儿,李承钰才缓缓松开手臂,扶着他坐稳。
“坐稳些。”他低声叮嘱,随即又恢复了闭目养神的姿态。
沐云归小心翼翼地坐好,下意识地揉了揉刚才被揽住的腰侧。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热和力道。
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李承钰。
男人俊朗的侧颜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帝王的恩泽如同流云,温柔时能化雨滋养万物,冷酷时亦可化作雷霆碾碎一切。
而他,不过是这命运洪流中,一片身不由己的浮萍。
回太子府的马车一路平稳疾行。
车厢内,熏炉散发着淡雅兰香,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微妙静谧。
沐云归斜倚在柔软的垫子上,目光投向窗外。
街市的喧嚣叫卖声渐渐被车轮声取代,变得遥远而模糊。
心底因《江南赋》和冰冷刻薄的君王心而泛起涟漪。
金銮殿上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心间。
他用力闭了闭眼,在心中反复默念。
“专注任务,刷满好感,复活回家。”
像念咒语,试图将不该有的,属于沐婉茹的悲凉,压回灵魂深处的角落。
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身旁闭目养神的李承钰。
那份强行压下的悸动又悄然泛起波澜。
男人俊朗的侧颜在暮色中显得沉静而深邃,轮廓分明,如同大师笔下的雕塑。
方才那句不带一丝温度的圣心所向,依稀还在耳边回荡,提醒着他。
眼前之人,不仅是温润如玉的太子,更是未来执掌天下,心思莫测的君王。
他会是怎样的君王?
沐云归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算了,不想了,徒增烦恼。
沐云归甩甩头,把这些沉重的思绪甩出脑海。
他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最切实的问题。
即将到来的夜晚。
至少,在月事这道护身符失效之前,他是相对安全的。
还能享受几天太子爷暂时只可远观,不动手动脚的温柔怀抱。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胸前。
花高价找系统换了两块硅胶,用来伪装起伏曲线。
柔软,有弹性,比馒头逼真多了,还不容易掉。
确认它们安然无恙地待在原位,才稍稍松了口气。
嗯,伪装还在,安全防线尚存。
马车稳稳停在了太子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前,青铜兽首门环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车帘被侍立一旁的侍卫恭敬地掀起。
李承钰率先下车,身姿挺拔利落,习惯性地转身,朝车厢内伸出手。
宽厚的手掌在余晖中显得格外温暖有力,像往常一样,要将沐云归抱下来。
沐云归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自己可以。
府门口等候的管事,已经带着几个下人,迈着小碎步急急迎了上来。
福伯脸上带着惯常的恭敬,掩不住一丝欲言又止的为难。
“奴才福安,恭迎殿下,娘娘回府。”
福公公躬身行礼,声音比平时压低了些许,带着点紧张。
“启禀殿下,府上来客了,是……”
“太子表哥!”
福公公的话音还未落地。
一个清脆甜美,活力四射,如百灵鸟的声音,猛地从开启的府门内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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