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简单的谎言便越不容易被人戳穿,袁清深知这个道理,于是简短答道:“我从前住在京城,时常去江小姐的书铺里买书,一来二去便与她熟识了。”
穆归衡果然没有起疑,点点头不再发问,以免打扰她二人闲话家常。
江御暮实在好奇:“你方才说的‘主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清想了想,此事没什么需要瞒着太子的地方,便坦言道:“我离京之后,在驿馆里认识了一对姓孟的母女。她们是去瑾州投奔亲戚的,还是大户人家的亲戚。我当时也没想好自己要去往何处,便与她们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料还没过几日,我们就遇上了劫道的。两个拎着刀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便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江御暮知道袁清并无武艺傍身,关切道:“后来如何?你们可曾受伤?”
袁清笑着摇摇头:“你忘了?我离京之前,红英姑娘曾送给我一包用于防身的药粉。多亏了她,我们才保住性命。当日我佯装去包袱里取银子,实际悄悄抓了两把药粉,直接朝那两个大汉的脸上撒过去。果然如红英姑娘所说,顷刻之间,他们便昏倒在地,毫无反抗之力了。直到被衙门的人带走,他们还昏睡着呢。”
“红英姑娘?”穆归衡忽又好奇起来,扭头看向身旁的江御暮,“我从未听你提起过,她也是你的朋友吗?”
“是。”江御暮面不改色,信口胡扯道,“她是刑部侍郎洪大人的长女,洪英。”
穆归衡只知刑部有个洪侍郎,并不知他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因而没有发现江御暮话中的破绽。
袁清却微微一怔。
洪英?
洪大人的独女并不叫这个名字啊。
而且她见过红英姑娘,也见过洪小姐,她们的长相毫无相似之处,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袁清没有说出自己的疑惑,目光在江御暮和穆归衡之间转了两圈,恍然大悟。
看来不止是她,江御暮在太子面前也有秘密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袁清再开口时便谨慎了许多,尽量不提及京中其他旧人,重新回到方才的话题。
“我们脱险以后,孟夫人为表酬谢,便邀我与她们同去瑾州,还聘我做她女儿的私塾女师,给足了月钱。就这么着,我算是在瑾州扎稳脚跟了。”
江御暮听罢欣慰道:“真好。”
接着又问起:“对了,你大晚上跑出城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袁清张了张口,回答的话已到嘴边,却又变了内容:“我若说,就只是为了叙旧而已呢?”
江御暮察觉了她的异常神色,便用胳膊肘碰一碰穆归衡道:“我们姐妹还有许多闺房闲话要聊,你一个大男人,就别杵在这了呗。”
穆归衡原也只是想见见妻子的旧友,既然现在已经见到了,他也没必要在帐中久留。
“好,你们聊就是了。”他旋即起身往外走,“要不要叫人给你们弄些吃食?”
江御暮看向袁清:“你饿吗?”
袁清摆摆手:“不饿不饿。”
江御暮回头对穆归衡眨了眨眼:“我也不饿,你就安心地去吧。”
穆归衡闻言失笑,折返几步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才离开。
袁清这才摘下面纱,露出紧抿着的双唇,像是在憋笑,目光满是揶揄,却没好意思把调笑的话说出口:哟哟哟,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这样听你的话。
江御暮避开她的目光,垂眸挠了挠脸颊,轻咳一声道:“好了,现下可以说实话了吧,你来找我可有旁的缘由?”
袁清点点头,又靠她身边坐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孟夫人家里是瑾州城内最大的粮商,近日听闻涵州遇灾,陛下派了太子前来赈灾,孟家便想攀一攀这份关系。这不,听说我与太子妃是旧相识,他们便让我顺带给你们传个话。”
“传什么话?”江御暮问。
袁清接着答道:“孟家愿无偿奉上精米,斤两不限,供太子殿下赈灾之用。只求太子殿下归京之后,帮孟家谋个皇商的官衔。”
江御暮觉得有些奇怪:“此事有什么好瞒着太子的呢?为何要我先把他支开,你才愿意开口?”
袁清道:“我原没打算瞒着他的,只是……方才我见你提起红英姑娘时,并未对太子说实话。我不知除此以外,你还有何事瞒着他,索性就先把孟家的请求告诉你,再由你自己选择要不要告诉太子吧。”
江御暮见她行事如此周全,不由在心中暗自赞叹,接着又道:“其实不必告诉他,我自己也做得了这个主。”
袁清先是一惊,不过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早就听闻太子妃在其他几州带人筹粮之事,可见她在此次赈灾之行中,确实握有一定的权柄。
江御暮思忖片刻后,交代她道:“你回去告诉孟家家主,先别急着送粮前来。我们此行只带了百名禁军,现在这么多粮车已经稍显负累,不能再添了。等我们抵达涵州,再过些日子,会遣人去瑾州找孟家交涉的。”
袁清仔细记下这番话,又与江御暮闲聊半晌,直至哈欠袭来才想起该告辞了。
江御暮念及天色已晚,本欲留她在营中暂住一夜,袁清却执意要回去。
实在劝不住,江御暮怕她一个人赶路会出事,便派两名禁军送她回去。
告别时,江御暮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一柄短剑交给她,嘱咐道:“今后你若再来见我,却被哨兵拦下,直接拿出这柄剑就是了,保你一路无阻。”
袁清接过这柄沉甸甸的短剑,剑鞘冰凉,剑柄上还留着江御暮掌心的温度。
“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她问。
江御暮笑得笃定:“自然有机会啊。我们回京途中,总有一夜与今晚一样,要在瑾州城外扎营吧?”
袁清重重点了点头:“说好了,等到那时,我一定前来找你。”
二人告别时,穆归衡站在帐前远远看着。石涅和时异一左一右守在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旺财玩。
袁清进出营帐时,时异虽只瞥见了几眼,看不真切,却总觉得她有点眼熟。
“殿下。”他放不下心头疑惑,决定主动出击,势必弄个清楚,“送太子妃的好友回府毕竟是私事,怎好劳动禁军去做?不如由卑职——”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石涅打断了。
“不用干活还不舒坦啊?怎么还有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的呢?”石涅心直口快,用玩笑的语气说道,“都这么晚了,太子妃肯定是心疼咱俩才不让咱俩跑腿的。你若主动请缨,不是辜负了太子妃的一片好心嘛?”
几句话把时异堵到死角,他双唇张合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大约是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吧。
说话间,江御暮已经走到了附近,时异害怕在她面前露出马脚,便也不敢多话了。
回到帐中,江穆二人共枕而眠。穆归衡从江御暮身后揽住她的腰,好奇道:“方才把我支开以后,你们都聊什么了?”
江御暮沉默一瞬,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道:“你猜。”
穆归衡一手撑起下巴,另一手轻点她的鼻尖,幽幽道:“有没有说我的坏话呀?”
上辈子听师父说,师娘每次和姐妹们相聚时,都会将师父做过的傻事当笑话说给她们听。
师父不但不生气,反而还乐呵呵的,总是沾沾自喜地跟徒弟们说:“你们懂什么?一帮毛头小子,等你们成亲以后,就知道为师在乐什么了!”
说实话,其实穆归衡直到现在还不太懂。
但若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江御暮方才和袁清叙旧时,也把他做过的傻事当笑话讲出来,是不是就说明他在她的生活中绘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但是反过来想想,如果她们聊起他时,说了些很严肃的“坏话”,事情就不太妙了。
也不知怎的,明明是没影的事情,穆归衡却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摩挲着江御暮的发尾,静待她给出答案。
江御暮没有思考太久便大方承认:“算是说了吧。”
只不过是二人刚见面,袁清尚未进帐时说的。
“算是?”穆归衡挑了挑眉,“是就是,否就否,什么叫算是?”
江御暮依旧语焉不详:“我们聊起你时说的那些话,在彼时彼刻是‘好话’和‘坏话’的叠加状态。”
或许……应该给他讲讲“薛定谔的猫”?可江御暮自己对这个概念也是一知半解,只怕会越讲越糊涂。
“什么、叠加?”穆归衡听得云里雾里,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江御暮揉了揉他的眉心,笑道:“不妨这样,我总结出一句话来,由你自己判断这句话是褒是贬,如何?”
穆归衡连忙应下:“好,你说。”
他倒要听听,这世上怎么会有一句既好又坏的话。
江御暮收回手,盯着他的双眸认真道:“她说——民间许多人都觉得,与太子穆归衡相比,那位游侠燕识风才是我的良配。”
穆归衡听罢怔愣一瞬,继而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光顾着笑。”江御暮用两只手压住他的唇角,“你倒是评一评啊,这句话是褒还是贬?”
“褒贬且不论。”
穆归衡一手抓住江御暮手腕,另一手抚上她的后脑,在她唇上轻触一下。
“江小姐……”
他忽然换了称呼,方才的吻将停未停,仍在她的唇边流连。
“既然那么多人都认同这个观点,那……你呢?”
距离太近,江御暮看不清他的双眼,于是将脑袋往后缩了缩。因着她尚未厘清思绪,只条件反射般吐出一个字:“我?”
穆归衡见她退缩,自己眸中反而笑意更盛。
“那我换一种问法吧。”
他抓起她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
“江小姐,在下燕识风。许久不见,你可还记得在下?”
江御暮大概猜到他想玩什么把戏了,配合道:“记得,只是印象不深。”
穆归衡撇了撇嘴角,俯身与她鼻尖相触,幽怨道:“若非太子横刀夺爱,在下早该与小姐终成眷属了,不是吗?”
江御暮的手指在他心口上打着圈:“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是太子妃了。”
穆归衡伸手勾上她的衣带:“趁着今夜太子不在帐中,江小姐可愿与在下……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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