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

四下里寂静无声。先皇后排位安置之处,岂容外人窥探。祠堂一直是太子府的禁地,就连值守的侍卫都远在院墙之外,奴婢更是不得插手半分。

因此,在祁弘晟和顾芝走后,偌大的祠堂再没有半分人声。这本是可以忍的,萧云芷连女牢都坐过,这点寂静又怕什么呢,可是今日不知怎么,她浑身发冷,颤抖不能自抑。

最后一只油灯也灭了,漆黑和寂静接踵而至,萧云芷在神志恍惚间,只觉得黑暗中伸出许多只手,拖拽着她向地狱而去。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她明明没对不起任何人,可是她却感觉孤立无援。

在先皇后平静的注视下,她觉得她或许也是有罪的。这世上光明正大的活着就是活着,干脆利落的死了也就死了,为什么有人会背负着见不得光的罪孽,苟且偷生呢?

破晓时分,清晨第一缕光透过窗纱落在萧云芷惨白干涩的唇上,令她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

她却没有醒过来,在森冷的祠堂跪了一夜后,她即使身披祁弘晟留下的大氅,仍然觉得忽冷忽热,眼睑因为昨日落泪而肿胀不堪,纤长干燥的眼睫扫过她苍白的眼下,久久无法抬起。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祠堂沉重的木门大开,一道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拼尽全力抬了抬眼皮,却最终坠入黑暗之中。

......

在醒来时,她深处雕梁画栋之中,身下锦缎细腻,盖在身上的锦被比犹如云雾轻盈。

那是宫里的技艺,她儿时在先皇后宫里休憩时,也是体会过的。

屋内的线香烟雾袅袅,窗外天色正盛,已经到了晌午时分,萧云芷刚刚醒转,脑海昏沉,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得这么深沉,自打家族落难后,她就一味地强撑着,无论是在女囚还是揽月楼,她都不敢有片刻真心安眠。

可她的昏沉和沉溺很快就被身体延绵不绝的闷痛唤醒了。她咬住唇阻止自己失去体面的痛嘶,抬起手腕查看伤势,却只见白皙的手腕青紫一片,绳索留下的瘀伤青红交加,腕骨只轻轻动作都如同断裂般刺痛。

萧云芷白皙的额角渗出汗水,身体的颤抖也牵扯了昨夜跪了一晚的双膝,她更是痛得双目发黑,后脑还没离开软枕,便又因延绵不断的眩晕陷得更深。

而下一瞬,她就被一双温热的臂弯托了起来。

熟悉的熏香涌入她的口鼻,是一股好闻的松香气味,取自悬崖之上云松的松脂,百来根老木才能得那么一块儿,价比黄金。

这味道令她不由自主安心下来。可转瞬间,她已然想起了这松香味来自于谁。

她睁开眼,果然看见祁弘晟像从前一样,用双臂轻柔地圈住她的身体,将她从榻上扶起来。他身上还穿着昨夜的太子常服,杏色的刺绣带着忙乱的褶皱,漆黑的双目定定看着她,面容俊朗,即使一夜未曾休憩,仍然不失半分人君气度。

“芷儿,你醒了。孤昨夜与太傅商议半宿,今晨又急召入宫,去接你时迟了。”

他言辞间仿佛昨夜的一切疯癫只是浮光掠影,仿佛他与萧云芷没有过落难后的遗弃和羞辱。

萧云芷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她羸弱疲惫的胸腔升起,她唇角挑起讥笑,一双琥珀色的妙目之中一片冰凉:

“奴妾拜见太子殿下。”

她声音嘶哑,喉咙中的闷痛几乎让她说不出囫囵话儿,但是她仍然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她伸出手扶住床沿,翻身就要下床,对面前的祁弘晟下拜。

她没能挣动。祁弘晟仍然紧紧禁锢着她,面色因为她这不知所谓的举动更骤然阴沉几分。

不过他没有发作,只拿过了一旁的茶盏,将温热的骨瓷凑到萧云芷唇边。

“你跪了母后一夜,该是知错了。用些茶。”

萧云芷没有动。澄净温热的茶水就在她唇边儿,水汽已经蔓延开来,氤氲了她苍白的唇,她的喉咙叫嚣着干渴,轻轻吞咽了一次,但是她没有去喝祁弘晟手上的茶水。

“奴妾不知错在何处,还请太子殿下降罚。”

她嘶声说道,而祁弘晟呼吸一滞,本因为一夜未歇而干涩的双眸泛起血红色。他将手中的价值连城的茶盏丢弃一旁,茶水染脏了金砖,他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萧云芷,半晌后微微一笑:

“芷儿,孤容你不知好歹的小性子。你如今是孤的奴妾,全仰仗孤的宽宥而活,合该是要来伺候孤的。来,把你在教坊司学的招术用上吧。”

他说着,任由萧云芷一意孤行拖着剧痛的手腕和双膝跪在地上行大礼,阴鸷的双眸扫过萧云芷的唇,又暗示般的扫过自己衣衫规整的腰下,动作之间亵渎又轻蔑。

萧云芷浑身颤抖,双眸一阵阵发黑,但是她没有软倒在地。胸口处蒸腾的怒火成了她新的养料,她苍白的双颊染上薄怒,冷声道:

“殿下府中妻妾俱全,若是仍然欲求不满,去教坊司找个身子干净的便是。奴妾此时已非完璧,恐污了殿下千金之身。”

她故意如此说道。或许昔日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有几分用处的,至少她太知道如何用三言两语刺痛祁弘晟,致他暴怒。为此她不惜编造出自己已非完璧的谎言。

祁弘晟不是在意她怀有旁人的孽种吗?她怀给他看。

果不其然,祁弘晟当即暴怒起身,他五指成爪,将萧云芷提拽起来,掌心都快挨上萧云芷的脸颊,咫尺距离又堪堪收住力道。

暴怒让他的俊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他薄唇翕动,刻毒的咒骂似乎要冲口而出,可萧云芷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快意。

她如今除了被拘禁高强,分开受苦的家人,已经一无所有了。祁弘晟伤她至深,她也没必要对祁弘晟心慈手软。若他不肯放过她,那他也别想好过。

他施加给她的羞辱,待有她起势一日,定要他百倍奉还。

“萧云芷,你对旁人做得,为什么对孤做不得?”

祁弘晟哑声说道:

“你如今委屈,跟孤较劲,可你明知道你这一切都罪有应得。昨夜你在等谁,还用孤说得明明白白吗?齐王至今未曾婚娶,叫了你多年的皇嫂,萧云芷,你昨日拿着你与孤的定情信物,引他来做什么?你要与他做什么?!”

祁弘晟说到最后,双眸之中泛起了血红,如同怨念深重的鬼魅。萧云芷的心重重敲上胸骨,闷闷刺痛起来。

祁弘晟口中的定情信物,是由一块儿玉璧一分为二的两块儿鱼形玉佩。

这块儿玉璧曾是废后祖传之物,年少时太子祁弘晟与萧云芷纵马校场,不慎将一块儿完整的玉璧摔做两块儿。太子祁弘晟为安慰萧云芷,主动将此事揽下,隐去后文,而萧云芷却心怀愧疚,悄悄将碎成两半的和氏璧打了两块儿鱼形玉璧,两块儿玉佩头尾相连合为一圆,意味两心圆满,从此她与祁弘晟各得一块儿,在圣上下旨赐婚后,便成了定情信物。

那确实是独一无二的物件,萧云芷将它带在身边数年,几乎从不离身。她知道祁弘晟也是如此,可昨日,那块儿玉佩掉落在烟花之地,腌臢的画舫之中,无人问津。

萧云芷没有辩驳。她昨日是要求见齐王的,可她不能说那是因为她的情郎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落井下石。她不能说她走投无路,必须近况想办法照顾重病的母亲和与她一样沦落风尘的妹妹。

她必须想办法为萧家满门沉冤昭雪。

她不能在对她怀有恶意的人面前摊开说这些苦楚,若是那样,便是摇尾乞怜的下作之态,也太难堪了。

她萧氏女即便沦落风尘,也绝不做摇尾乞怜的犬。

“我要做什么,殿下不已经心知肚明了么?”

她垂下眼睑,面上一派恭顺之态,实则话中半分不退,全是锋锐和决意。

祁弘晟胸中气血翻涌,过往与现在的一切交织在他眼前,让他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上一世,萧云芷就是这副模样,才让他怀着满腔恨意和不甘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萧云芷当着他的面,带着嘲弄和解脱的笑意身亡。

他没有办法,而这个娼妇死不悔改。

可他已经重来了,他不会重蹈覆辙,让这个娼妇蛊惑人心,得偿所愿!

“只可惜你什么也做不成了,萧云芷,你谁也见不到。从今往后,我便是封了你的唇,锁了你的腕,砍了你的腿,蒙了你的眼,让你这辈子活在棺木里,也绝不会让你有机会与祁弘辰私相授受,也绝不会让你勾引外男,狐媚惑众。”

他说着,深手握住了萧云芷肿胀不堪的手腕,看萧云芷在激痛之中浑身颤栗,执拗的瞳仁被本能的泪水氤氲,眼角熏红,整张面庞活色生香,没有半分前世祁弘晟记忆中的不喜不悲的死气。

他的心口狂跳起来,一方面充满憎恨,恨萧云芷把自己的鲜活和真心全给旁人,将他这未来天下之主的心气如敝屣,另一方面他又因再度将温热的萧云芷拥入怀中而颤栗不止。

他的牙尖瘙痒,难耐地凑过去厮磨萧云芷的侧颈,犬齿刺破了萧云芷白皙的皮囊,冷香和血液的清甜在他的口鼻处蔓延开来。

“你只能求孤,求孤给你痛快。这一辈子,你生死都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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