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的钟声结束了大年的喜庆。
京城萧瑟,宫墙和官府也糊上了白帛,朝廷百官素服吊唁。
大行皇帝没有子嗣,朝中急需商议定夺,依制当从宗室藩王当中过继嗣君。
三公九卿朝议,便为此争议不决。
如今诸王亦在京城吊唁哭丧,也等待着嗣子入主丧礼。
宫中刚传出丧钟,常侍便奉命去召大鸿胪管平入朝议事。
却见管平的夫人哭着从屋里出来,说管平听到丧钟传来,便知晓皇帝驾崩,就突然倒地不起;方才大夫来看了一眼,便说管平这是中风了。
常侍进到屋里就看见管平面色灰白的躺在榻上,大夫为他施了针也只是摇着头。
常侍无奈,只得先回去禀报此事。
鸿胪寺司朝会仪节典礼及外事,如今只能让鸿胪寺少卿代行之职。
百官进宫吊唁,朝会商议的则是宗室入嗣一事。
成帝一脉绝嗣,便应当从太宗十王的子孙中选择嗣君。
大行皇帝之父先宁王乃是成帝之子、太宗之孙,若为大行皇帝入嗣则应从太宗玄孙一辈选定。
为着此事又是相说不休。
宗正查遍诸侯王世谱,也很是为难。
太宗十王当中,除睢阳王、信安王和成西王无嗣国除,余下七王也皆已进京。
如今的陵东王是太宗曾孙,成亲四载,因国丧缘故未有子嗣;衡阳王乃太宗之孙,诸子皆未成亲;河阳王乃是太宗之孙,长子已故,幼子总角之岁;定襄王是太宗曾孙,尚未成亲;广德王、宜阳王及广阳王亦是太宗之孙,诸子未成亲。
四年前先皇驾崩国丧,诸王宗亲不得嫁娶,故而宗王诸子大多都未成亲生子。
先前提出从太宗玄孙中过继嗣君的提议也未能成。
而若在太宗曾孙一辈选择嗣君,则应当是以嗣子的身份入继先皇一脉。
若从世系看来,陵东王无疑是最合适的。
陵东王乃是太宗曾孙、陵东襄王长孙,从宗法看来也理应如此。
但内朝大臣不愿迎立陵东王,想要在宗室中再择嗣君。
而恰巧宗王们如今就在京中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可能闹出变动。
朝中诸事如何,坊间已不得而知。
皇帝驾崩,如今还在国丧期间,这个除夕年夜京城百姓都不敢动静,便是阖家团圆吃一顿热闹的年夜饭也少了往年的欢声笑语。
寻常百姓并不关心朝中的嗣君之争,即便是对朝堂之事略有耳闻的也只是感慨皇帝还这么小就驾崩,至于即将成为嗣君的是哪位宗王都不是他们小老百姓关心的事。
今年的雪好似比往年都要猛烈,大年初一刚推开门就看见外面狂烈呼啸的风雪。
目光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的颜色。
街上四处可见巡逻的黑甲禁卫,此外再未见到任何行人。
小鬼跟在莫静身边,他想要从门缝里钻出去玩,看见外面的黑甲禁卫又吓得缩回去。
“别怕!”莫静轻轻拍着小鬼的后背,搂着他哄着。
小鬼将脸埋在莫静怀里,扭捏地点头。
莫静就将小鬼抱起来,关上门回到屋里。
现在可以先准备着,很快就可以离开长安了。
兴许也就是这两日的时候,长安就要乱起来。
但那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如今谁还不是等着好时机的人。
“过几日,爹爹就带你回青州好不好?”将子宜放在茶案后坐下,莫静抚着他的脸向他问。
“爹爹去哪里,子宜就跟爹爹去哪里。”子宜乖巧说道。
莫静继续为小鬼整理着衣服,一边和他说:“过几日爹爹带一个人回来。不用害怕,爹爹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
小鬼闻言便很好奇:“是坏人吗?”说着小鬼就歪歪脑袋,“爹爹也不怕,子宜会保护爹爹的。”
小鬼兴奋地说起,说前几日燕儿姐姐教他几招有用的法式。
“爹爹只希望你好好的。”莫静揉了揉小鬼的脸,只是心中更加下定决心,“在路上好好睡一觉就好了,等子宜睡醒了,就到青州了。”
小鬼依然乖乖的被他抱在怀里,莫静又喂子宜喝了一碗茶汤。
看见怀里的小鬼又睡着了,莫静才慢慢敛起笑容。
屋外的雪好似更大了,雪中再无人迹,倒是偶尔还能看见三五只鬼在幽夜里徘徊。
京城的局势在时时刻刻变动着,今夜注定无眠。
一切声响都被雪覆盖了,就连寒鸦的鸣叫都混入狂风之中。
他死去的那个冬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大雪。
莫静倚站在门后,雪片被大风吹得也往屋里灌进来。
直至深夜,远处突然响起脚步声,橙红的火把映红的黑天。
终于要开始了!
只是不知此次将会鹿死谁手。
莫静面无表情的望着雪中远去的行伍,直到风也不再传来讯报。
他垂下眼眸,转身回到屋里,合上门。
今晚的花开得真好!匣中红艳艳的双生花,都是他用鲜血浇灌着养出来的。
如今他也应该得到回报了。
抬头看见铜镜中映出来陌生的面容,那张脸依然是面无表情,泛着灰白的死气沉沉。
死了也挺好的,再也没有人能利用他了。
大雪下到大年初二的清晨,才迎来了久违的暖阳天。
街上还四处可见来回巡逻的黑甲禁卫,寻常百姓也不敢外出走动,家家户户闭门。
黑甲禁卫巡逻一圈是一刻钟,但在大年初二的午后黑甲禁卫就再未见出现。
又是一场狂风雪。
莫静将屋里最后一盏油灯熄灭了,才推开门出去走进了风雪中。
狂乱的风雪中看不见前方的路,莫静走到桥的对岸,在遮天蔽日中只能看见雪中模糊的轮廓,很快又被暴风雪淹没了。
看清楚雪中来人,莫静微皱起眉。
江小神医背着药箱,他还一手扛着一个人,看起来却似乎特别轻松。
“我将他弄过来了。”江穆直接将周晏青扛过来就说道。
“怎么是你过来?”莫静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已经晕过去的周晏青,他的脸上还有明显的伤痕,江穆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为了防止他反抗,我就将他打晕了。小薛将军帮我出了宫,我就把他带过来了。”他自然不会承认是因为他憎恶周晏青,所以蓄意报复。
“多谢。”莫静淡淡点点头,示意江穆可以将周晏青扛到茶阁。
这是江穆第三回来到茶阁,随便将周晏青往地上一放,还嫌他碍眼地扯了一块布将周晏青从头到脚盖起来。
回头看见莫静将门掩上,江穆就很是自来熟地坐下,看见案几上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清茶,袅袅茶香诱人,就端起茶盅询问:“我可以喝一杯茶吗?”
莫静端坐在对面未置可否,待江穆端起茶盅喝了两口才幽幽道:“此茶名为晚归。以银天露为茶饮,服用后一刻钟必然毙命。”
江穆喝得急,闻言才惊异不已地将嘴里的茶吐出来:“当真?”
“信与不信,在你。”莫静的神色不似作伪,江穆连忙给自己把脉,又从袖中取出两枚银针往穴道上扎了两针,才松了一口气:“阁下拿我取乐了。”
莫静只道:“此次阁下帮我,我很感激。”
江穆腹诽这可不是感激的反应,但还是强作欢颜地笑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毕竟如今莫静就是一只阴晴不定的鬼,如果鬼想要弄死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样想着,江穆突然觉得很安慰。
看来莫静也并不是很讨厌他,不然可能他就和姓周的同样待遇了。
江穆就说起这几天宫中发生的事情。
楚绥是在除夕的清晨驾崩的,之后三日宫中便是治丧停灵,而朝堂上因为嗣天子之争吵翻了天。
迎立嗣君之事相持不下,陵东王从宫中得到了假情报,便匆匆勾结了几位藩王和京官妄图逼宫,质疑淮安侯周晏青有弑君之嫌,并声称在宗王进京之初天子就已经密诏予他,斥责周晏青有篡位谋逆之心,诏令藩王进京勤王。
这封密诏并非楚绥亲笔所书,但御纸印章却与御用诏书完全一致。
周晏青对于陵东王的图谋倒是早有准备,在宫城内伏击将陵东王一行围堵,就连叛首陵东王和另外五侯都被一网打尽。
却未曾想衡阳王趁宫城卫暂时松懈之时,联合北营逼宫。
衡阳王声称握有先皇遗诏,遗诏称淮安侯周晏青乃是乱臣贼子,软禁先皇篡改诏书,令衡阳、河阳、广德三王进京勤王救驾。只是传诏之人遭遇追杀,辗转多时才将此遗照传至衡阳王之手;他乃为太宗之孙,如今方得奉圣诏进京诛杀叛贼。
衡阳王先是以遗诏拉拢了墙头草的宗正,和京官里应外合;而诏书所提到的河阳、广德二王也早已与衡阳王暗中密谋。
朝中诸官认为此时迎立嗣君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是衡阳王或是哪位宗王入嗣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也便都想要在拥立新君时立下功劳。
如今衡阳王已经控制了长安,正在全程搜捕淮安属官。
首要通缉的正是突然失踪的周晏青。
衡阳王自是想不到周晏青会被薛珝和江穆给打晕拎走了。
只是如今都在矫诏,还互相攻击对方的先皇遗诏才是伪诏。莫静便觉得这样也很是有趣。
恭喜衡阳王捡漏成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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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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