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躍躍毚兔,遇犬获之。荏染柔木,君子树之……”
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和浑厚的男声一唱一和,飘零在深秋的花园里,徐九亭站在大兄的背后没有上前,一直到这首《巧言》演奏完。
“回来了。”徐庭仍沉浸在诗经中,手掌轻轻打着拍子。
“大兄怎么这么忧愁?”徐九亭跪坐在大兄的对面,摸着凉透的杯盏,他一手轻托袖子倒掉,重新换上热的。
《巧言》里面讲鼠目寸光的小人因为进献谗言得利,而抛弃国家利益,国君采纳谄媚之言祸乱国家。
大兄怎么会在这时候,发出这样的感慨。
“朝廷赈灾途中南方又报雨灾,太子上书减免河西四省赋税,朝中户部尚书及多数大臣都不同意,认为之前已经连续两年减免,且太子已经在赈灾途中,运去大量粮草和官银,粮价也已经平稳,如此再减赋税累加会伤及国库和大梁根基。”徐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徐九亭沉默,给兄长再次倒一杯。
“不说点什么?”徐庭脸上憋出一个笑,“我还以为你来找我是为了请柬的事,到头了怎么不开口?”
“不问了。”徐九亭摸到胸口的请柬,拿出来扔到白玉石桌上,轻飘飘‘啪’的声音。
徐九亭知道,八皇子宴请的事情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怪不得上一世,八皇子宴请的阵仗如此大。
朝中除了太子外,成年的皇子还有二皇子、五皇子、八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都已经出宫开府,有了自己的事务和一干谋臣。
太子居于四,是嫡非长,且生母早逝,近几年曾多次遭到皇帝训斥,甚至两年前皇上私下找到丞相提及废弃太子的意思,虽然后来没有再提过,可也让东宫人心惶惶。
如果不是早年东宫得拥护的大臣多为肱骨之臣,太子在朝中要更艰难。
再加上如今二皇子的生母淑妃得宠,把持宫中掌事权,太子在宫中并不如想的如意,事事恭谨。
如果太子这时候再遭到皇上打压,二、五皇子顺势而起,朝中的派系之分立刻分明起来,除了二、五皇子,只有八皇子还没有出宫,是势力最弱的一方,所以只要八皇子知道太子有意外,哪怕拼着在如此不恰当的时候,也会开始宴请,集聚收敛人心。
徐庭有些意外,他可是做好了安慰小弟的准备,现在小弟说不问了,难道是听懂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怎么可能!
爹都没教过小弟。徐庭老神在在的想,还是小弟觉得自己因为朝廷的事伤神不愿再麻烦自己?
说自己心里没有不痛快是假的,朝廷即将发生大变动,无论是谁在这场变故里边试图改变都是螳臂当车,除非丞相和六部尚书改弦易章,全部投到太子门下。
可他只是中郎将,挂着领二千兵马的名号,实权只使唤的动二十护卫。
徐庭相当有自知之明,他不喜欢去忧虑未发生的事,只会提前做准备。
徐庭欲言又止,看着披着精致大氅的小弟,“要不你问问吧。”
“问什么,问你什么时候搬回来?”徐九亭放下茶盏,想起举办宴会的种种烦心事,自己还要操心,就气大。
徐庭顿时眉眼低上三分,“改日我把大宝带回来给你看看,这小子长的虎头虎脑的,让他认认人。”
同时徐庭也想到了办宴的事,他伸手细细按平小弟皱起的眉头,“宴会我让你嫂子安排,细则让竹青去管,陈兴也是个能用的,你不必烦忧。”
“有嫂子在就好,我不懂这个,”徐九亭淡淡道,“不过府里有些地方要动,到时候我一并记下来,让嫂子看看。”
“你看着改。”徐庭自然无有不应,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一阵冷风吹过,看到小弟身上雪白的狐裘被吹动,几乎同时,自己露在外的手臂上被吹出一层细密的疙瘩,徐庭站起身,“你回去吧,这里冷。”
他说,“我也该回府了,不然你嫂子又要派人来问,要担心了。”
徐九亭觉得身体还好,自己带着手炉,又穿得厚,没有冷的感觉。
不过今天他真的有些累了,等回到东厢房后,屋里烧着炉子,他坐在桌前没忍住,一连咳了几声。
陈生很紧张,“郎君再找大夫来看看吧,您之前在高处吹了风,原先的病也还没好。”
“可能刚才吹的冷了些,”徐九亭不以为意,手下写字的手不停,吩咐道:“阿生,把我以前读的书都找找,等江东庭来借书时一起给他。”
露华见劝不动,在一边拿过来方毯子,唤道:“郎君,这个盖在腿上。”
徐九亭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含糊,拒绝道:“还没入冬就用上毯子了,入冬可怎么办好。”
露华收回去毯子,把火炉拖到郎君身边,“郎君的手不冷吗?”
说来奇怪,之前一直抱着手炉手上也没点热气,现在手下写着不停,反而手掌没有冰凉的感觉,徐九亭越写越精神。
一到下午,天色就蒙蒙亮起来,屋里窗户关的紧,露华把灯烛早早的点起来,带来一些亮度。
见郎君一连写了数张,露华正要主动询问郎君手腕可好的时候,她微微弯腰一看,顿时面色大变。
郎君白皙清瘦的面容上满是薄红,额头处隐隐渗出两滴汗,虽然郎君手下还在写个不停,眼睛却是越张越小,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睑处覆出一处阴影,像是下一刻就会闭上眼睛一般。
她连忙叫上陈生,“郎君好像在发热,快把郎君扶到床上去。”
徐九亭还感觉自己正常,“没有发热。”
说话后他自己感觉到不对劲,“我嗓子怎么哑了。”
被两人搀扶起来,他正要推开他们往前走两步,腿上没了力气又往前栽去。
“郎君,郎君……”
吵闹的声音消失掉了。
“大夫来了。”陈生和露华在一边等的心急如焚。
大夫把二郎君的手腕置于暖玉上,神情渐转严厉:“之前说给你们听的,你们都当耳旁风吗?”
“病人不能忧思过重,不能吃凉食,不能吹凉风,胃最喜乐,高兴不起来心中压着事导致积食,再吹到冷风,这不人就高热起来了。”
露华和陈生对视一眼,苦笑道,“郎君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管得住。”
大夫何尝不知,这事他只能劝,捋着胡须重新开方子。
他叮嘱道:“先退热,退热后能吃得下去饭就好了,之后每次饭后在屋内踱步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吃的多了,踱步后你们给他揉腹部肚脐处,揉上半柱香。”
“务必,少忧思,不能吹冷风,也不能再发热了,不然我去寻大郎君来管束。”大夫慢条斯理道,他在府里多年,知道除了自己还有谁怎么治二郎君的病。
陈生两人面面相觑,这次答应的很好,“我们一定多劝郎君。”
*
“唔……”
听到动静,露华抬起眼,高兴道:“郎君,你醒了。”
她接过沾湿水的手帕,轻轻按压郎君的嘴唇,“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刚过了宵禁时间。”
“这么晚了。”徐九亭想起之前的事,捂住有些发痛的头,神情恹恹。
病了这一遭,久别的记忆开始回笼,让他记起了即便是上一世自己身体最好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到可以四处跑吹冷风的地步。
露华把大夫的话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徐九亭躺在厚实的被褥里点了一下头,“记住了。”
连请大兄来的话都威胁上了,看来这次重的有些严重。
露华又说,“下午陈兴管家来请示,府里的花都要了回来,他按照以往的惯例放到花园里,郎君可有其他指示?”
徐九亭记起来了,懒散的吩咐道:“让他记得用栏杆把湖周围围起来,钱报给我嫂子。”
许是病才好,醒了没一会儿,徐九亭又沉沉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窗外的鸟儿正叽叽喳喳的叫,阳光明媚,是个好日子,徐九亭这次是真的抛开了那些烦心事,收罗一些闲书在屋中看。
只是轮到喝药的时候,难免不痛快,他自己不痛快的时候,就想起了别人。
他让人叫来陈兴,让他把那些值一千多两银子贵重的菊花再挪个地方,挪到自己住的院子中来。
陈兴这次来,立马就见到二郎君,心里还有些惬意,说明二郎君愿意吩咐他做事,然后就听到了这个命令。
他苦着脸答应下来,“我这就去挪。”
晚上喝药的时候,他写上一封信,让陈生第二天找人送到大兄的府上。
离八皇子宴请的时间还有五日,嫂子来国公府里忙事不会带孩子来,大兄不知每日忙着什么,也不说来看看他这个兄弟,说好的大宝一直都见不到。
这信内容没有瞒着陈生,他笑着点点头,“郎君是想小侄子了呀,我明天一定送到。”
这个是昨天的_(:з」∠)_,今天还有一章
文开头有文化的部分,出自《诗经》·《巧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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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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