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鬓角都湿了，强稳住心神思索该怎么回答。但是太子似乎见我许久不说话，非常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我垂头深吸一口气，“没有，殿下真的没有。”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信，但我说出口的那一瞬就后悔了。
我只和隽隽骂过太子，没过几天太子就知道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告诉了他。
“撒谎。”他话语中似有若无的嘲讽让顿觉我脸上火辣。“你真是有趣，骂了孤还要嘴硬，你把孤当成傻子么？”
我慌忙跪下，倒不是怕太子要杀我，而是怕他再想什么招数来折磨我。
“殿下，奴才知罪。”
我悄悄抬眼，看见太子依旧背对我，他的声音透过宝石帘子传出来有那么一点不清晰，但他的话却清清楚楚叫我知道我如今不过砧板鱼肉。
－
我拿着金剪跟在四喜身后，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东宫里专门供太子欣赏牡丹的紫苑。
这里不仅仅是牡丹，还有别的芙蓉海棠，有一清渠从木桥下穿过，我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
春风乱飐竹帘，一节硬竹打在我颊侧，我吃痛惊呼一声，但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侍人的侧目。
“就在这里，小公公请剪下最美的一朵牡丹呈给太子。”四喜面无表情。
我点点头，仔仔细细地看过每一朵牡丹。说实话，它们的区别只有很漂亮与更漂亮，我分辨不出哪一朵是最美的。
四喜也许是见我呆立原地许久不动，突然温声催促我。
我拧眉，硬着头皮剪下一朵月宫烛光。纯白的花瓣，花蕊边缘一圈紫红。
四喜带着我回到书房，有一粉裙宫婢接过我手中花呈上，太子侧头看花，我看见他与隽隽肖似的半张脸。
我早已打听过，太子与隽隽是同胞兄妹，不仅长得像，连声音也像。但是太子约莫比隽隽高上一点。
其实我是有点难过的，我真心以为和隽隽是朋友了，现在看来是我愚蠢又异想天开了，怎么能在妹妹面前骂哥哥。
“这就是最好看的一朵？”太子忽地出声打断我思路，他似乎极为不满，碰都没碰花，直接要我重新摘。
我回到紫苑剪下一朵胭脂红牡丹，但是这次太子仍说这不是最美的一朵。
来来回回跑了四次，第五次的时候，我手里拿着昆山夜光，迟迟未交到宫婢手中。
“小公公……”梳着流云髻的婢子面色为难地看着我。
我抬眼瞧去，宝石珠帘已被撩起，白金的纱幔垂地，隐隐约约能看见太子的脸。
“怎么，你有何不满？”他问我。
我也不说话，不知不觉间一滴温热液体滴落在牡丹上，我才知道原来我哭了。
殿中响起啜泣声，太子静默很久才低声同我说：“说你一句就哭。”
话语带着一些烦躁，我更觉颜面尽失，咬牙心一横转身跑出东宫。
我低着头乱窜，没有去的方向，待我察觉不对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环境清幽雅致，松竹环绕，我还听到琴声，那琴声如昆山玉碎，渐渐让我止住哭泣。
我循着琴音进了木屋，见一着青白色长袍的男子。他目如朗月，面容琼秀，端得一副鹤骨松姿的模样。
他和隽隽是不一样的美，但我也很喜欢和欣赏他的美。
“你是？”他温声问我，甚至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张帕子。
我说出名字，他见我迟迟没有接过帕子便亲自为我擦泪。从前在家，只要我落泪，便有数十个人排队等着给我擦，没想到如今境况还能有美人为我擦泪。
我感动极了，握住美人的手，心中有一瞬为那冰凉而震惊，我现在应该热泪盈眶，因为美人叹息后给我擦去更多的泪。
“谢谢你，你是谁呢？”我迫不及待地问他。
“谢温雀。”美人开口，声音也是低沉性感。
“真好听。”我注意到他姓谢，又见他行动时长袍浮出金色微光，一看价值不菲，于是猜测他应该是皇子。
“嗯，我是三皇子。”
我不卑不亢给他行礼，他竟主动邀请我听琴。
身下的软垫比我房中的柔软许多，使我有些依恋不肯挪动屁、股。
他专注于琴，我专注于欣赏他的侧脸，浓密鸦羽掩住如明珠的眼睛。
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拨弄他的睫毛，随后一声刺耳的琴音将我拉回神。
谢温雀侧头看着我，我尴尬地抿唇，随后听见他唇间溢出轻笑，“你为何摸我？”
“你、你长得好看。”我颇不自在地捻捻手指，企图避免与他对视来缓解尴尬。
他似乎扬眉笑了一下，然后突然凑近我耳边，“谢谢，你长得也好看……”
我讪笑两声，拿起牡丹花就落荒而逃。
－
回到花房时心还在怦怦跳，路过梨苑时听到两个太监骂我。
“就是他吧，被太子传唤两次了，还把花拿在手里，大摇大摆生怕别人不知道太子喜欢他似的。”
“第一天来我就看出来了，他一副狐、媚样，果不其然，才多久就勾搭上太子。”
我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牡丹，随后对着那两嚼舌根的蠢太监翻两个白眼后扬长而去。
他们在后面气急败坏。
“他！他竟然翻白眼！以为傍上太子就一步登天吗？”
“狐、媚子！”
我充耳不闻，毕竟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其实是被太子刁难，我若向他们示弱，他们可能反来嘲笑我。
牡丹被放在窗边花瓶里，我又洒些水，心满意足地躺倒在榻上。
从前我习惯每日折一枝花放在窗边，看得人心愉悦，就算是在堂叔家，我也会采些路边野花。
盯着牡丹我渐渐感到困倦。
“喂，醒醒……”
“蠢奴！睡得和小猪一样！”
“醒醒！”
有人在叫我，不对，像是在骂我。
我挥手过去，听到一声清脆巴掌声不由瞬间惊醒。
房中点了烛火，但除我外没有别人。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打在那人脸颊上的感觉如此真实，甚至我指尖都微微发红。
难道，这里闹鬼？
我抱紧布娃娃，又想起之前也曾发生这样的事，瞬间汗毛倒立。
哗的一声拽过被子，我缩着身子，仿佛这样就可以免受一切伤害。
第二日晨，金乌高挂，我正给牡丹修枝，忽然被人拍了肩膀。我身子瞬间僵住，头也不敢回。
“江小公公，太子传召您。”
是四喜。
我不知道我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继续提心吊胆。
这回没有见到太子，只有两个宫婢说太子吩咐我站在紫苑竹帘旁。
我虽觉莫名，但依言照办，那两个婢子甚至一左一右为我扇风。
今日大风，竹帘翻飞，打得我脸颊生疼。
这竟是太子想出来折磨我的新招数。
我心中暗骂，那两个貌美婢子在我眼中也变得不美了。
天际渐渐黑沉，拢着一团紫雾似的，原是要下雨了。毛毛细雨很快打湿我的头发，最讨厌的是，我的身子一半在木廊外，一半在木廊内。
所以我前半身湿透，后半身干燥。
简直难受。
我身子歪歪扭扭，下一刻便倒在地上。
其实我是装晕的，耳边是婢子的惊呼声，嘈杂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禀告太子。
我紧闭着眼，嘴里还尝到甘凉的雨水。
有人温热的手覆上我脸颊，我感受到一丝丝危险气息，身子控制不住颤抖。那人狠狠捏了我右颊，犹嫌不够还捏了左颊。
天知道我花多大力气才忍住不喊疼不皱眉！
“还挺软。”我听到那个狗太子说。
我悄悄磨牙，太子突然语气惊讶地拨开我鬓边湿发。
“还磨牙，是不是孤捏你你恨得牙痒痒？”太子哼了一声，幽幽开口，“把他扔到偏殿去，找个太医给他瞧瞧。”
再后来……我就睡了过去。
－
“他怎么还不醒？猪一样。”
我迷迷糊糊听到两声宫婢的窃笑。
等听到太子离开我才敢睁眼。雪色软纱将我围困在拔步床中，鼻尖嗅到的都是芳馨。
“江小公公醒了？”一个婢子掀开纱帘，目中关切地说。
我点头，随后装模作样地问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最后告诉我说，太子吩咐我以后每日都要来东宫。
我眼前一黑，恨不得直接撅过去。
她们可能以为我太高兴了，还和我说不要太激动。
我勉强勾唇对她们道谢。
－
天气渐渐暖起来，花开得越来越多，我每日也变得更加忙碌。
但我很乐意照顾漂亮的花，闲暇之余扑只漂亮蝴蝶也颇有意思。
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剪子准备到东宫去，临到花房门口又看见上次骂我的两个太监聚在一起偷窥我。
“太子天天召见他，也没见他带牡丹，定是干见不得人的事。”
“宫里那么多貌美的太监宫婢，偏生看上他，许是会些低、贱的活。”
“就是！”
我听得一清二楚，撸起袖子就噌噌跑到他们面前，故意翘着兰花指，故作娇柔道：“太子殿下就是宠我，你们就嫉妒去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有点恶心的。因为我不喜欢狗太子，脑中不由浮现我和他就一阵恶寒。
其中一个太监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不要脸”，瞪圆眼睛指着我，“狗仗人势！”
另一个也附和：“你别得意！太子能宠你多久？”
我嘿嘿笑两声，朝着他们炫耀：“我就是太子的狗，恐怕有人想当，太子还看不上咧！”
不等他们再说，我就一溜烟跑了。
我轻车熟路来到紫苑，这几日太子变着法子为难我，几乎都是在紫苑里。
碧空一声鸟鸣，我走到木廊内坐下，静静等着人来传话。
直愣愣地坐在这里太过无聊，我起身想活动筋骨，倏然瞧见不远处熟悉的红色身影。
是隽隽公主。
但我有点不太想见她，于是起身躲在木柱后。我等了半晌，悄悄探头看去隽隽已经不见了，我不禁松下一口气，一转身就撞进一人怀里。
那人反应比我还大，我目瞪口呆，回想到刚才竟不小心摸到了隽隽胸口！
不一样高是有原因的，后文会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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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狐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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