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兰因絮果 (三)

辛睿表情一亮:“我是师傅捡的!”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坐直身子,眉飞色舞地说起来,“我并非富川本地人,老家在隔壁前塘县,两年前我和师傅在那儿相遇。当时父亲新娶的媳妇对我一点都不好,我受不了了,便负气离家,一连饿好几天。听路边的人说前面有家饭馆的菜很美味,我想着,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吃顿霸王餐,再被他们活活打死,也行!可师傅见我身无分文,非但没喊伙计驱赶打骂,反倒让我留下来给她干活,又管饭吃,又给地睡,后来还教我厨艺,我就赖着他,怎么甩也没甩不掉,跟他到了富川。”

“小辛睿,你那日子,过的也太叫人心疼了吧。”金桃跟在萧徽柔身边,虽说只是个婢女,可身处皇宫之中,平日里所穿所用、起居饮食,皆是寻常百姓难以企及的。

萧徽柔转头看向面具男:"阿朔呢?”她打趣道,“你为何叫阿朔?"

面具男沉默片刻,目光投向远方的山峦。

“我知道!”辛睿擦了擦眼角,像流的不是眼泪似的,兴致勃勃地道,“阿朔的名字,是师傅取的。”

“哦——”萧徽柔意味深长地瞥向主人公。

“但具体我就不知道了。”

萧徽见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心里像被悄悄撒了把落寞的种子。原本因期待而高高悬起的心,此刻也像断线的风筝,缓缓落了下,空洞洞的。

辛睿忽地咳嗽两声,少年夹着稚嫩的嗓音,陡然变得低沉:“师傅最喜欢说这句话了,他要是在,定会道——”

“人生如烹小鲜,火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机缘巧合罢了。”面具男轻声道。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隐没在山峦之后。中午那顿饭散席,萧徽柔一直独坐廊椅,望着天边渐暗的云霞。转眼已是繁星点点。脑海中不断浮现前世的一幕幕——太极殿上的鲜血,宫墙内外的厮杀,还有……他望向她的眼神。

忽然,院中传来细微的响动。廊下悬壶发出当得声响。她下意识以为金桃来了,并未抬眼,然而,来的人脚步戛然而止,未再上前。

萧徽柔微微一怔,直觉来人并非金桃。她缓缓侧过头,只见一道修长身影立在廊柱旁,月光为他腰间配着一柄长剑烙上冷冽的寒光,尾端墨色的剑穗,余下晃动,譬如涌动的暗流。

“殿下坐这很久了。”阿朔开口,听不出情绪。

萧徽柔的心猛地一揪。

“你的声音变了。”她下意识道。

“变了吗?”阿朔一怔,抬手摸了摸喉咙,似乎在听自己声音到底变没变。

萧徽柔摇头:“和以前不一样。”

“以前?”阿朔心中失笑,“我和公主也就认识几天,有很久谈的上以前吗?这声音竟有如此大变化?”

他语气轻松,却让萧徽柔心头更是一紧。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听到什么答案才会满意。

是他?还是不是他?

“或许是我弄错了。”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你教我剑术吧。”

阿朔目光微动:"殿下为何突然想习剑术?”

“我不想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萧徽柔打断他,语气坚定,“你教吗?”

阿朔屐尖微微挪动,像是想要上前,可双腿却似被钉住,僵在原地,将触未触,良久,他才从齿间挤出一个“好” 。

月光下的两道身影渐行渐远。逐儿淡出,日头升高,晨曦微露,一寸寸洒向庭中空地。薄雾笼罩竹林,露珠顺着芭蕉滑落,在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庭院里的紫花在微风中稳稳立定,似与从这儿经过的人为伍。

林间块空地,一身玄色的人脚尖轻点叶面,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疾冲而出。剑在他手中,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一个转身后撤,手腕翻转,剑花闪烁又似灵蛇舞动,随心所欲,每一剑都出其不意。

空气中传来锵喤的破风声。突然,他高高跃起,长剑自上而下,猛地劈下,恰似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收剑之时,阿朔气息平稳,面不改色,衣角随风飘动,宛如从画中走出的剑仙。

萧徽柔一袭劲装,目不转睛地看着。晨露沾湿了她的衣袂,她也浑然不觉。

阿朔把剑递过来,她学着他的样子,握住剑柄,试着拔剑,可那剑却似有千斤重,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像第一次在春台前般,勉强将其抽出。

“别着急。” 阿朔见状,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手腕,调整她握剑的姿势。温热的触感让萧徽柔心头一阵酥软。

“剑,要这样握。”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手腕要稳,方能收发自如。”

她依言调整姿势,他手慢慢松开,剑在她手中微微颤动,但还是没掉下去。

她学着阿朔的样子,脚往前移动,剑尖划出一小道优美的弧线。

“很好。”阿朔退后一步,“再来。”

萧徽柔深吸口气,再次挥剑。从没有技巧的乱舞,到可以有模有样走出最基本的一招,日子如她翻动的身影,如她手中的砺剑,划过一页又一页,剑势凌厉,带着破空之声,这已是第四日。她进步飞快,阿朔微微挑眉。

“殿下天资过人。”他赞道。

萧徽柔收剑而立,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你教得好。”

阳光透过竹叶洒落,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朔望着她认真的侧脸,走了神。萧徽柔摆过正脸朝向他,他慌乱地低下头。

“休息片刻。”递过一方锦帕。

萧徽柔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两人俱是一顿,却又默契地装作若无其事。

遽然,萧徽柔顺势转身,与他四目相对:“阿朔,我正好还缺一个暗卫。”

阿朔一怔:“殿下这是何意?”

“随我回宫,”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做我的贴身护卫。”

竹林间忽然起风,竹叶沙沙作响。阿朔眸色深沉:“殿下一时兴起……”

“我想很久了。”萧徽柔唇角微扬,打断了他,“怎么,你不愿意?还是不敢?”

面具男低笑一声:"殿下这是在激我?"

“是又如何?”萧徽柔上前一步,几乎与他呼吸相闻,“曾经有个人教我的第一课,就是‘攻心为上'。"

面具男眸光一暗,倏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萧徽柔只觉得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已被他抵在竹竿上。

“殿下学得倒快。”他俯身低语,“不过还差点巧劲。”

话音刚落,萧徽柔已抬膝顶向他腰间。阿朔早有防备,往旁轻侧,两手擒拿,却听她轻笑:“这一招,是你教的。”

阿朔松开她,后退一步:“殿下当真要带我回宫中?”

“怎么,”萧徽柔整理着衣袖,“怕了?”

“怕?”阿朔蓦地深深瞧着她,眉目柔和,“我是怕你后悔。”

萧徽柔抬眸,目光疏冷:“后悔什么?”

阿朔却不再回答,只是别有用心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殿下相邀,我自当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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