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宫闱弦音 (一)

“大人冤枉啊!”

哭声、喊冤声胀得楼内快要爆炸。蔡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扯着近处女人的头发尖声骂道:“你们这些贱婢!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今日竟反咬一口!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说罢,抬手就要抽巴掌。

几名侍卫连忙上前架起蔡妈妈两臂,将她拖出。

不多时为首的侍卫,匆匆收兵,朝萧敬拱手道:“殿下,没有找到。”

萧敬似乎松了口气,板着脸反过去问:“人,去哪了?”

蔡妈妈哭天捶地:“不知道啊,大人,说了是她们诬陷,血口喷人!给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抓公主啊!”

就在此时,一名衙役慌慌张张冲了进来。他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帽子歪到了一边都来不及扶正。一进门,他就扯着嗓子大喊:“殿下!公主找到了!”

声音在屋内回荡,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他投去。

衙门。萧徽柔端坐堂中,绷着脸,殷殷的目光,像个不好惹的主。年长的衙役不时留意着她神色的变化,倾身为她斟第二杯茶:“公主稍安勿躁,卑职已派人去传话,想必太子殿下马上就会到。”

正说着,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侍卫的吆喝声:“太子殿下到!”

衙役战战兢兢地迎了出去。萧徽柔也站起身,她看着前面大排场的人,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除了走在正中间一身缇色锦袍的萧敬。他左右两侧还跟着两人,一个壮硕如豹,阔脸撇嘴的,是谢峙;另一人,年约三十,五官端正,就是身形太瘦了些,红色官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挂在一根细竿上。

这位,萧徽柔并不认识。

同理他也没见过萧徽柔,见谢峙对萧徽柔虚虚一拜,他才随着行礼:“见过公主。”

三年未见,兄妹二人相顾无言,一怔一愣。萧徽柔略一颔首,声音轻如蚊呐:“兄长。”

一颗泪自眼角滑落。

萧敬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半晌才应道:“嘿……柔柔,你……你怎会在此?”他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无大碍,心中稍安。

萧徽柔委屈地抬眸,目光如秋水般清冽刮着他心头的肉:“兄长,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她声音哽咽,强忍着未哭出声,“再也见不到父皇母后了。”

萧敬握紧她的肩膀道:“到底发生何事?为兄定为你做主!”

萧徽柔视线悄摸着抬起,扫到谢峙身上,萧敬瞧见,怕以为她是见到生人,姑娘家脸皮薄,便侧身笑着介绍道:“这是谢家二郎,柔柔怕没什么印象,不过想来是见过的,现在官拜吴郡太守。这一位是孔戎,父皇钦点的富川县令。”

萧徽柔听罢眼底温柔的揶揄不见,笑着致意:“兄长,你适才搜环翠楼时,可有寻到我的玉佩。”

“并未。”

萧敬态度发生微妙的变化,冷冷道:“你真去到了那种地方?”

“没有。”萧徽柔道,“当时我找了家客栈打算歇息一晚,明日就走。哪知住进了黑店。但发现的不晚,我带着金桃只拿了银两逃,怕引起他们注意其它东西都没带,全藏在住的客房的匮子下。哪知他们胆大包天,离开八卦镇时,在路上被偷袭,把我们关进一个柴房里。我的玉佩就是那时候丢的。后来他们要卖我们去环翠楼,在途中我逃了出去,金桃为了救我,被抓进里头受了几日难,后来我寻人帮忙,方救她出来,这才来报官。”

“你找何人帮忙?”

萧徽柔察觉三双含着不同情感的眼睛注视自己,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萧敬:“多危险!”

而真正纯粹的关切,只有从旁边陌生的孔戎眼里读到。

萧徽柔憔悴的脸泛上一丝苦笑:“当时富川县令不正空着吗。而且,救人心切,这人兄长也不必替我谢了。我已收他做我的暗卫。”

萧敬眉梢一动,不再多言。他没有听到想听的,萧徽柔心虚地垂下头。

“兄长,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萧敬:“涉事的几人都已被押入大牢。”

萧徽柔长舒了口气,低声道:“那些姑娘们呢……该如何安置?这些女子大多是被拐骗或逼迫至此,身世可怜。”

萧敬沉吟不语,侧目看了孔戎一眼:“孔县令有何言?”

孔戎拱手道:“依微臣之见,即刻派人登记她们的姓名、籍贯,若有家人可寻的,便送她们回家;若无家可归者,便暂时安置在县衙的善堂中,待日后另行安排。”

萧徽柔不住点头,就是……她没底气地看向萧敬。

“那就按大人说的。”

她压在心中的石头,可算四分五裂,落地了。

孔戎会心一笑:“殿下放心,臣定当妥善处理。”

看着眼前的人,萧徽柔暗自笃定,纵始这次富川来的真县令,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过苦日子了。

只是此景致绝佳之地,实难臆测,来日如何变迁,且拭目以待。

黄昏时分,夕阳栖息于远山,洒下橙净的飞光,如一匹金练,倒泻半个湖面。

长风拂往西边,满树密密匝匝的黄木香摇曳,纷纷扬扬,抖落千瓣花,吹起万缕如柳的风光。

背后的白墙宛若一张巨大的白宣,两只一前一后,高高瘦瘦的黑影,行走在这幅千里画卷中,却浑然不觉。

“阿朔。”

走在萧徽柔后面的人,身形一滞,凝神谛听。

“你在富川呆多久了?”

阿朔:“时而来,时而走。”

“你这么潇洒?那你家在哪呢?”

阿朔:“没家。”

萧徽柔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望向阿朔,眼中映着落霞和他:“你对我说过假话吗?”

“……”

这句话像精准地戳中了他。

即使我的眼中只有你,你的眼中只有我,我们仍是两页并凑的画卷——这样的旋律里,沙沙地响起,一半素裙和一半玄衣与纤尘相擦的窸窣声。

“罢了,”萧徽柔转身,继续往前走。

就快到桥头了。

“爹!”

是青儿。

萧徽柔站在桥上,刚想叫住她,就见她径直跑向了前方。

是时,太阳沉山,尤晴缺的那半日,回到了家。

她眼眶泛红,看着青儿对老头喋喋不休,老头像不信,推搡着她,不多时父女俩才紧紧相依,又缓缓离去。

阿朔下意识地伸出手,似想轻轻触碰她的肩头,可指尖刚要落到她的衣衫,他却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

萧徽柔扭头看向了他,阿朔在碰到她视线那刻,偏开了目光。

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余光里却满是她朦胧的侧颜。

“走吧。天要黑了。”

高耸的饭馆后院里,几株老槐树斜倚在墙角,枝头零星点缀着几朵刚开的槐花。院子中间兰香姑正低头揉着石桌上的面团,用到的力道似与她瘦胳膊成反比,面团被用力按压,深深陷下,旋即又被灵巧拉起,啪的定型。

听到脚步声,她昂首望前,瞧着来客,脸上展露笑意:“你们怎么来了?”

萧徽柔道:“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建康了,走之前想与你们告个别。”

兰香姑手中的动作乍顿,抬眼往她脸上照了照,又觑着眼细瞧了瞧站在一邊负手而立的阿朔。接着她低头继续搓起面,语气平静:“这么快就要走了?”

萧徽柔目光落在兰香姑手中的面团上,轻声道:“是啊,出来久了,也该回去了。”

一旁的伊渔正蹲在墙角修木鸢,听到他们的对话,竖起头来,转向阿朔,带着几分好奇:“你也去?”

阿朔淡淡点头:“是。”

伊渔眨了眨眼,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见阿朔神色寡淡,便撇了撇嘴,继续捣腾木鸢,指尖挑开它成结的线。

他倒也不是真一天一个样。

起码现在就和上回见没有区别。

萧徽柔遂敛起眼底的笑:“香姑,您知道这附近有家没挂牌匾的卜筮铺吗?主人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

兰香姑:“他死了。”

“死了?”萧徽柔一怔,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兰香姑将手中的面团放一旁,擦了擦手,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丝沉重:“就是前段时日。有街坊看见那天清晨,有两个女子从他铺子里出来。”她见阿朔满面幽情颜色,一双眼眸款款看着萧徽柔,“到正午,铺子里就传出异味,等人进去看时,已经没了气息。”

她低声问:“怎么死的呢?”

兰香姑摇头,惋惜道:“不知啊。或许是老死的吧。毕竟他年纪也大了,平素独来独往,要是冬日,怕要数旬后才能发觉。”

天色已黑。

隔日走时,院子里很干净,只有他们俩。

兰香姑像前番模样,静立在门首,装了大包干粮点心,递至萧徽柔手中,一面关切笑道:“路上小心,你们要多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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