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不好么?”她想起一块猪肉能值多少铜板,就羡慕不已。
“我又不可能杀一辈子的猪。”白昭昭拿着汤勺的手差点一抖,瞅着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水沛若。
还好她是无心之语,不然这话成真,得多可怕。
等她七老八十拿着屠刀,站在猪肉铺前,颤颤巍巍地剁骨削肉。
这劲头,不要说来买猪肉的客人,连她自个儿见了,都觉得天生劳碌命。
好惨,好惨,惨无人道的惨。
“你可盼着我点好。”她给水沛若舀了一小碗鸡汤,俯下身,塞到她面前。
咦,是鸡汤呀!水沛若闻着鸡汤的香味,咽了咽口水,想喝又想起一碗鸡汤值多少铜板,就心里一痛。
如果她家有只老母鸡,她阿娘说什么也不会肯拿去宰杀炖汤的。
一只老母鸡可以生出多少窝鸡崽子,还能生出多少颗鸡蛋。
想想就美得很。
看她的眼神都在发亮,想来是想喝的很。白昭昭拉过她的手,让她捧着碗,赶紧喝。
“我熬了不少,你尝尝味道。”
老母鸡炖汤,才有鸡-味。
好久没喝上一口鸡汤,水沛若一口接着一口的啜饮着。
“那你在这儿边喝边等着,我先去给人送点吃的。”看她喝的正开心,白昭昭把余下的鸡汤装在食盒里,提着食盒,就要踏出门槛。
欸,她要去哪里?她也想跟着一起去。水沛若有了不好的预感,捧着鸡汤,跟在她后头。
“你想去哪儿?”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衣角,水沛若怕在路上遇到娟姐儿。
白昭昭的眸光扫了眼一脸怯弱的水沛若,她倒不是怕带水沛若去,是怕见着人后,她会站在中间,劝他们赶紧和离。
“我家小相公还在等我给他送饭。”她好意开口地道。
她说的是认真的?水沛若要死不死的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逞强不了。
“那我等你回来吧。”免得她一过去就出糗。
娟姐儿有那么可怕吗?可摆在眼前的事实让白昭昭不得不相信,水沛若真的不想当面对上娟姐儿。
“你要不和我一起过去找我阿娘,娟姐儿过一会儿还得回去给她阿娘烧水煮饭。”
看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白昭昭让她再等一会儿出门。
“我还是再等等吧。”水沛若猛然缩手,极不自在往后躲了躲。
不行,不行,如果她现在出门,一下子就对上娟姐儿,不得小命休矣。
不如她就等在这里,顺便避开娟姐儿的冷嘲热讽。
“我大概会比较晚回来,你要不等会儿自己先过去?”提着食盒,白昭昭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
“昭昭先去忙你的事儿,我等会儿自己能行的。”想来也可以,她只要再等会儿,就可以避开娟姐儿。
水沛若放回碗,抱着自己的包裹,坐在灶头前,就当自己要烤火。
******
阮知微的房门前,开着满树金黄的桂花。
从开窗的那处起,探进去一枝桂花,桂花细微,花香悠长。
他站在窗前,提笔却忽然放下。
一纸书信,不知能安谁的魂?
想起临行前,生母声泪俱下的诅咒。
阮知微静坐片刻,无动于衷的封上空白信件,没有犯傻,去求个母子情深。
有些人,有些事,不如不记、不问、不想,免得徒然招惹了不少因果。
窗前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听的人心中也欢喜。
他望着窗外大好-春-光,垂下眼眸,遮住眸底的阴霾。
“真怕他们收到后,有人会惊惧到夜不能寐。”他声音遽凉,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恶劣。
亲缘二字,对他而言,可望不可即。
人总不能得陇望蜀,什么都想要。
他可以不要血脉亲情,唯有白昭昭,是他现如今最想要的。
“小相公,你醒了?”
有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白昭昭忽然跃于他眼前。
她举起食盒,在窗棂外朝着他,拍了拍食盒上头。
“赶巧我熬了碗鸡汤,分你一碗。”
她懒得走正门,提着食盒走到窗边,踮起脚,把食盒从窗边送进去。
“鸡汤得趁热喝,你赶紧喝完,我也好收拾。”
白昭昭嘴里叨叨絮絮的,手上没停得把食盒掀开盖子,把盛着鸡汤的瓷碗端出来。
一窗之隔的阮知微,一眼就看出这碗鸡汤色泽鲜亮,想来是专门为他熬煮的。
“姑娘家的手很宝贵的。”他拉过她的手,抚过她微-红的掌心。
“是这样吗?”白昭昭笑了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反而催促着他赶紧喝完。
“我抓了只最肥的老母鸡,嘿嘿,你不知道那只老母鸡飞起来得有多高。”
一说起这只老母鸡。
她乐的收回手,朝他比划了下,一早上鸡飞狗跳的场景,脸上满是璀璨的笑意。
一时静默,他抬手,摘下她头上未曾发现的鸡毛。
咦!怎么会有鸡毛飞到她头上。
表情尴尬的白昭昭,怀疑还有其他鸡毛在头上飞着,忍不住想要往前靠了靠。
“还有吗?还有吗?”
她就不该心慈手软,应该当场把那只老母鸡逮着了,免它鸡生痛苦,给它来个斩立决。
剩余的鸡肉,当然是用来炖一-大锅卤鸡,阿娘分两个鸡翅,她两个鸡腿,剩下的鸡-屁-股全是她阿爹。
“昭昭辛苦了。”他拍了拍她的头,眸光沉了沉,表情晦暗不明。
“嘘,你可别和我阿爹说,我把它给宰了。”她专门起了大早,偷摸着把这只嚣张的老母鸡给宰了。
现在鸡在锅里,阿爹再想哭这-鸡-生,也会忍不住想捞起一块鸡肉尝尝。
“我同你说,老母鸡最是滋补的。”
她老早就看中了这只老母鸡,就等着今天结束它的鸡生。
“我倒也不用如此滋补的。”阮知微顿了一下,眼神复杂的望着桌上的鸡汤。
有些补汤,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着实有点为难下口。
不行,不行,她常听老人说,药补不如食补,是个人就得多吃。白昭昭秉承着活到老,吃到老,绝不让家人饿着肚子。
“你是不喜欢喝鸡汤吗?”
她趴在窗口,不解的托腮凝视着阮知微。
不喜欢就换旁的,是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她懂。
她还常常躲起来,偷吃阿爹与阿娘不让她多吃的蜜饯。
说是吃多了会坏牙。
“……不算是。”实话,他不讨厌鸡汤。阮知微没有细说原因。
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瓷碗边沿。
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就无人知晓。
“昭昭吃过没?”他不介意她多喝一碗。
“你身子骨虚,还是留给你喝。”他把鸡汤全喝了,才不费她一-大早抓鸡宰杀的功夫。
“昭昭是个姑娘家,才需要多补补。”他眉头微微一拧,旁人只知他的身子骨弱,却不知弱到什么地步。
“别听别人说姑娘家要弱质芊芊才好看,人活着,不是靠着一口气撑着就行。”
姑娘家就该有个健康的身子骨,才好把那些登徒子一个个的按在地上,教会他们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呃,你想留着给我喝?”
白昭昭趴在窗棂边上,挠了挠头,一脸苦恼地说道:“我早起多吃了些,这会儿什么都吃不下了。”
早知阮知微不喜欢喝鸡汤,她就不吃烤红薯了。
现在肚子胀气,什么都吃不下。
“小相公喜欢吃什么,不妨和我说说。”虽然她有可能不会,但拿点银两,请个酒楼的师傅来上一碗还是可以的。
机会不多,但她惯会哭穷。
必要时,她会扒拉着阿娘的衣裙,求她可怜可怜。
“放心,有我在,你不会吃亏的。”他的身子骨着实看起来太弱了点。
她还是得多喂他几口。
喜欢吃什么?他一贯不敢多吃,恐会肠穿肚烂而死。阮知微心里藏着事儿,面上却不多显。
“那昭昭会与我同食么?”他向来温柔写意的脸上挂满了笑意。
算了吧,她吃饭如同饿虎扑食,没剩一点儿渣。白昭昭摆摆手,面有赧色。
她没法抢一个文弱书生的饭食,这看起来有点欺负人了。
“不了,不了,我身体好得很,不需要补一补。”
再补就可以拳打猛虎,脚踢花豹,一张口啐死个人。
白昭昭不敢对上阮知微的眼神,怕他看穿她内心得是个多孔武有力的壮士。
铜皮铁骨,百毒不侵,健康的不像个寻常姑娘家。
“小相公,是觉得鸡汤难喝?”她竖起手肘,手掌撑着下巴,歪着头,与他面对面地道。
她喜欢有话直话,拐弯抹角要人去猜,那不是她的喜好。
“可你不说喜欢吃什么,这样身体很难好起来。”
人唯有多吃多睡,才能快快长大。
她等着他长大成人的一天。
他有在挣-扎,只是困于旧事,对大多补汤心有余悸。阮知微的眸光落在油光发亮的鸡汤上,下意识地蹙起眉梢。
有时候希冀如同浮云,一样落不到实处。
他的身边向来空无一人,如若不是这门亲事在,想来连祖母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昭昭,如果我说……”他微微抬起头,伸-出手,触及她的指尖,眸底蔓延着点点亮光。
“我只敢信你。”
生身父母将养育他的每时每刻,作为践踏他的武器。
一声声的孽子,足以让他们亲缘断绝。
活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可父不像父,母不像母,怎么能苛求他做个孝子?
祖父的遗愿,是阮家与白家的亲事。而祖母心有祖父,一心催他快点抉择。
他拉住她的手,贴近唇边,轻声徐缓地笑起来,“我也只会信你。”
他囿于阮家多年,如若不是这门亲事,他如何能走出柳安州?如何能活命?
祖母要成全祖父的夙愿,生父不愿拿庶兄的前程来填补。
只剩下他。
“我一直知道有昭昭,我一直念着昭昭。”他靠着白昭昭的亲事,活到如今。
他们如何想的,他不在乎。
这门婚事,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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