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虞山一手接起通讯，一手推开门。
桌面上的口笼控制器放在醒目的地方，通讯器里向嵘的声音隐隐带着焦躁，“将军，圣罗西星出现疑似虫族暴动信号。目前已经派人前去增援，但星球近期偷偷开放了徒步旅行，预计有大批人员滞留。您看这边要怎么安排？”
秦虞山低头，硬生生捏爆了控制器，再抬头，双目已是一片血丝，“我带队。”
alpha转身大步离去，气势格外恐怖，一张纸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熟悉的字迹写着一句话：对不起，再见。
纪宿雪就是故意的。
故意一直往小众星球旅游，故意说什么离职告别，明知圣罗西星禁止进入的原因，还去了偷偷开放的路径。
说什么临别赠礼，其实是赴死前最后的告别！
难怪秦虞山去做手术植入，那个医生会很欣慰地说太好了。分明就是纪宿雪此前已经表现出宁愿死也不想再被alpha标记的决心，后面又装成积极面对生活的样子，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向嵘被上司恐怖的样子吓到，秦虞山抓着武器，走了几步，回过身说：“交接事项我已经全部交待完毕，后续有什么事直接看我桌面留下的文件。如果我……没回来，一切按上面的计划行事。”
向嵘这下真的被吓死了，“将军，您什么意思？”
秦虞山道：“字面意思。我会回来的。”
圣罗西星。
山林间除了簌簌的叶声，还有不知何时环绕四周的虫族足肢摩擦声。
防护站里的人们瑟瑟发抖，明明还是上午，天地间却乌云密布，阴暗昏沉。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像是什么信号，树林里成群的小型虫族显露身形，虎视眈眈逼近。
普通防护罩根本拦不住大片的虫族，眼见它在虫族攻击下有破损之势，防护站人群一片尖叫声。
就在此时，一道激光从天而降。
一艘艘小型军舰悬停半空，跳下来无数士兵。
秦虞山一跃而下，横扫周围大半的虫族，顾不得其他，他冲进防护站，一脚踢开木门，飞快地在人群扫过去，没有找到他想看到的人。
防护站的主任擅自开放星球，已经要被这阵仗吓破胆，见秦虞山身份不一般，畏畏缩缩地出现，秦虞山眼冒火光，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把所有人员名单、监控都调出来！”
虫族围攻防护站的主力军被军舰杀灭大半，秦虞山飞快地翻着名单，在一个角落发现了纪宿雪的名字，上面显示他在这边落脚了一个小时，就转机走了。
秦虞山抓紧了枪，不详的预感仍然包围着他，监控飞快地刷过去，下属已经核对完人员名单，确认无误，但是不知道上司还在做什么，在旁边束手无策。
秦虞山目不离屏，沉声道：“去确认游客里面确认有无失踪、受伤，做好安抚救援工作。”
“是。”
监控飞快跳过一个画面，秦虞山动作一滞，后退几秒，发现一个角落戴帽子的人，他反复拖动这几秒，半晌，冷笑一声。
周围的清剿已经在尾声，秦虞山装了几个武器，一挎背包，道：“我去山林巡视察看异常，你们在这里待命。如有紧急情况无法联系，一切听副指挥命令。”
说完，他钻进林里，消失在山林间。
雷声轰隆炸开，纪宿雪脚下踏空，身体一歪，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了树干。
豆大的雨点从天降落，噼里啪啦的雨声势浩大，若有若无的虫族移动声也淹没在大雨中。
纪宿雪拉好兜帽，踩着泥泞的土地一步步往深处走去。
地面随着深入愈发干燥，雨水在参天树木下被层层叶片拦住，最终掉落在地的不到一半。
嚓嚓。
纪宿雪停顿了一下。这个声音很耳熟，是虫族的足肢摩擦声。
嚓嚓。
一滴雨水砸到他手背上。声音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飞掠过来。
嚓嚓、嚓嚓。
很近了。纪宿雪眨了一下眼，不慌不忙地从大腿抽出武器。
啪嗒一声，枪栓打开。
嚓嚓。
纪宿雪慢慢地转身，一对触须垂落在他面前，狰狞的口器不住开合，与触须抖动频率同步，像是在感受什么。
冰蓝色双眼倒映出一只通体棕色夹带银蓝的飞蚁类变异虫族，比人类还大的身躯闪烁着光，如同在发射信号。
如此近的距离，纪宿雪可以清晰地看到虫族下腹一鼓一胀，腹纹波浪式滚动，上面的粘液滴落在地，发出滋滋声。
纪宿雪的脸微微发白，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眼前的虫族，他知道，面前的虫族在嗅闻他身上的气味。
它一定很迷惑，为什么眼前的人类气息如此复杂，混合着虫族、人类、虫母的信息，但是从他身上散发的独特香味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孵化虫卵的受体。
歪了歪头，像是确认了什么，眼前的虫族足肢伸过来，足肢上倒刺尖锐，纪宿雪额头沁出冷汗，虫族嗅闻到他身上的omega气息，一定会把他带回母巢，届时就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
秦虞山一路砍杀过来，追着突然飞走的虫族领头，就看到了这一幕。来不及有什么想法，他提刀掷出，高速旋转的刀锋斩下虫族肢体。
足肢啪嗒掉到地上，切口鲜血迸射。
虫族发出尖锐的鸣叫，秦虞山机械臂架住坚硬口器，蓝色的血液飞溅到纪宿雪脸上，他睫毛微颤，表情一时间还维持着上一刻的状态，像是没反应过来。
秦虞山几刀斩杀虫族，接收到飞蚁虫族信号的一大批虫族已经飞快逼近，来不及说什么，他一把抱起纪宿雪就跑。
“抓紧！”
不断有小型虫族逼近，秦虞山的机械臂旋出一把长刀，砍瓜切菜地劈斩着。
纪宿雪被淹没在alpha浓烈的信息素里，高速运动下，秦虞山体温炙热，烘烤着他的身体。
恰在此时，一只飞行虫族从侧后方直逼秦虞山后背，纪宿雪反应过来，举起手中的枪连射三下，打中了虫族的半边翅膀。那只虫族顿时身体一歪滚落在地。
两人一路逃一路杀，大半个身体都是虫族血液。一些具有腐蚀性的血液已经融掉了衣服，在皮肤留下灼痕。纪宿雪扯下干净的衣服，擦掉两人身上的腐蚀性液体。
半小时后，山洞外一阵喧哗，纪宿雪被秦虞山捂住口鼻，屏息凝神。外面的虫族没有嗅到气息，被放出去的诱导机器人引走。
确定没有危险了，秦虞山才松开他，一扯身后背包要掏药品。
两人都没说话，除了背包翻动的声音，山洞一片死寂。
秦虞山半跪在他面前，拉过他的手臂，撕开上面的衣服，开始处理伤口。
因为疼痛反应，纪宿雪下意识缩了一下，秦虞山抓住他，重重地说：“别动。”
“你不该来的。”纪宿雪道。
秦虞山动作一顿，语气带着诡异的平静，“回去以后，你哪里都别想去，我会一直跟着你。”
纪宿雪举起枪，指着秦虞山，缓声道：“我以为，这段时间跟你玩暧昧游戏，已经满足了你的执念。”
秦虞山当然知道纪宿雪最厌恶别人强制困住他，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像是没看到额头上的枪，秦虞山自顾自地帮他缠上绷带，道：“对。你提醒我了，我应该直接把你锁在床上。”
他伸手，粗糙的指腹用力擦过纪宿雪的脸颊，捏起他的下巴，眼神阴暗下来，“之前的不过是过家家，是我太天真又心慈手软，以为还有时间开解你。”
啪。
秦虞山偏过脸，一个巴掌印缓缓浮现在脸颊上。
纪宿雪甩开他的手，站起身，胸膛起伏，苍白的脸颊上飞上因为激烈情绪出现的绯红，他冷冷地说：“你疯了。”
能源枪对准秦虞山的眼睛，纪宿雪居高临下道：“我可以下手杀死问臻然，也可以动手杀了你。所以，别拦我。”
他扯起地上的背包，转身要走，秦虞山在他身后道：“别拦你什么？别拦你去送死吗。我不拦你，但是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只虫族要抓你去干什么？”
“这类虫族最喜欢帮虫母在外抓捕孵化虫卵的合适受体，omega是虫母最满意的。你被它抓走，它们不会杀了你，只会在你活着的时候把卵塞进你的身体，让你整个成为……”
啪。
又是一巴掌。
因为用力过猛，纪宿雪下垂的手还颤抖着，秦虞山却突然哈地笑了一声，“打得好，用力点，多打几次，等回去，我就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纪宿雪。”
他神情如痴如狂，像是神志不清的模样。纪宿雪控制住手掌的颤抖，警告道：“我最后说一遍。秦虞山，你有你的军团要管，我有我的路要走。再过来，别怪我真的杀了你。”
“你的路？你所谓的路就是装作旅游然后明知圣罗西星有虫族出没还要偷偷跑过来吗？”
“你的意思是，我想做事需要报备给你？你不出现，我现在已经到了虫巢，验证我所有猜想。”纪宿雪声音很轻，说的话却很断然。
秦虞山恨恨地看着他，“什么事情要你一个普通人跑来虫族大本营验证？世界不是多一个少一个虫族就不会转了，我们早晚会消灭联邦领域所有虫族，根本不需要你去试探什么！纪宿雪，无声无息跑来这里，等哪天我在办公室收到你的死讯才发现你早就葬身虫族吗？你没有心吗？”
深吸一口气，纪宿雪说：“对，我让你操心了，让你多余来担心我又做了什么。但事实上你完全可以不用管那么多的，只要你别再缠着我。”顿了顿，纪宿雪道：“是你咎由自取。”
他话说得极尽冷酷，手指甲却深深陷入了掌心。
像是触动什么，秦虞山双目赤红，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双手握住他举枪的那只手，顶在自己额头上，笑着说：“你说得没错，我咎由自取自找苦吃，惹得你厌烦。来，现在就杀了我，杀透了，烧干净了。不然我怕尸体看到你还要爬起来跟着你。”
纪宿雪手还扣在扳机上，被他紧紧卡住，抓进手心无法挣脱。他瞳孔巨震，“你……！”扳机的位置，秦虞山的手指正带着他一点点扣下。
能源枪发出充能的嗡鸣声，纪宿雪手臂颤抖起来，能量几近满格，很快就会穿透眼前alpha的大脑。
纪宿雪剧烈地喘息着，突然用力把枪甩了出去。能源枪撞在山壁上，嗡嗡一声，停止了充能。
纪宿雪红了眼眶，恨声，“秦虞山！”
秦虞山也厉声：“纪宿雪！要么你杀了我，摆脱我，我也永远解脱，要么我永远跟着你，你想死，我跟你一起死。”
“早晚都是死，不如我现在死了干净。”他直勾勾盯着纪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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