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乡

宋衎业已弱冠,是该般去东宫了。

原本在皇宫是偶尔还能见到他两眼,只是宋衎总也不看他。

如今他般去东宫,就更难见到了。

玄宁莫名有些难过,但他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难过。

明月光,秋夜长。

玄宁仰头看着院角枯树下斑驳的月亮。

许是太冷,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眼角挂上滴泪。

他吸吸鼻子,将脸埋进膝间。

今日是中秋。

已经四年没能在家过中秋了。

玄宁来大梁,本就受尽委屈,今夜更是委屈。

五姐姐喜欢庖厨一道,只是手艺着实不敢恭维,与白南渊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偏偏她自己不觉,每每中秋她都是要自己做月饼的。

自己是要回皇宫过中秋的,本可以逃过一劫。可宁云暮太过不像话,非撺掇着五姐姐留下自己那份。

玄宁知道白书鸾手艺实在不好,可看她那满满期待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吃了。

那时还嫌弃白书鸾手艺太差,如今想吃也没有了。

枯坐许久,兀地响起敲门声。

“齐国七殿下可在?”

玄宁起身,略活动僵硬的身子才往门口去。

拉开门,门外站着个胡人男子,玄宁并不认识他。

“你是?”

他笑盈盈的,将手中食盒递给他:“我叫兀格台,是太子的表弟。这是他叫我给你的。”

玄宁并不接:“这是什么?”

“月饼。”

“他还管我作甚?”玄宁来了脾气,“他是太子,管我作甚?”

兀格台摸摸鼻子:“可是太子表哥嘱咐我一定要给你,你不拿我也不能回去的。”

玄宁是下定决心要与宋衎置气,依然不接。

二人僵持片刻后,兀格台也失了耐心,只想着赶紧解决完这件事。

“你不接是与太子表哥置气是吧?”

玄宁没说话,但那表情明显告诉兀格台“就是!”。

“你与他置气就不要难为我了。”他将食盒放在地上,“拿去,你与太子表哥置气去,别为难我。”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玄宁怔愣片刻,才弯腰提起食盒,回屋去了。

打开食盒,里面是四个金灿灿的月饼,还有两罐牛乳。

香甜的气味丝丝缕缕勾缠在玄宁鼻尖。

他拿起一个月饼,放在嘴边正要咬。却忽地想起什么,赶紧将四个月饼拿出来,一点点检查食盒,连缝隙也没放过,却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怎么会……

他还以为宋衎会在哪里给他藏张纸条,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不理他。

看来还是他想得太多。

许是宋衎对自己有所不同,真的只是因为他母后吧……

他也没了心思,将月饼扔回食盒里,呆呆地看着食盒。

灯花滴落,凝在书案上。

长夜寂寂,当真是孤枕难眠啊。

第二日御花园里赏菊宴,他才得见宋衎。

果不其然,他依旧只是淡淡看了自己一眼,便别开眼神。

玄宁心下不快,脸上也不藏着。

还是遇上梁王心情好,看见他阴着脸也没说什么,反而打趣几句后让他回去了。

玄宁虽是奇怪,但能离开此处也好。

耳边丝竹声渐远,玄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哎,这有个人!”假山后钻出个人。玄宁没来得及看见他,只是声音有点耳熟,像是昨夜那个……他忘了。

胡人名字都不怎么好记。

“哎呀,太子表哥叫我在这里等你,真是的,他不自己来非要使唤我。”

“嗯。”玄宁冷着脸,“他叫你做什么?”

“他问你月饼吃了么?”

玄宁:“……”

“你怎么看?”

“……”玄宁,“!!!”

他不会将东西藏月饼里了吧?!

感觉自己想通了,玄宁再不管兀格台,急急冲回自己屋子里。

梁王虽苛待玄宁,也是给了他一个院子的,他可以自己住。

因为没想到他屋子里会进了其他人,加之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往日里也不会锁门,哪想得到今日就偏偏来了人。

是与他交好那太监。

“你怎么在此处 ?”

他说得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想着您应该是不会收拾的,便来给您打扫打扫。”

玄宁松了一口气:“不需要,你以后别来我屋子里。”

“哦。”

太监便往外走。

玄宁记得自己当时就是把食盒放在桌子上。

过去一看,食盒还在,里面月饼却不见了。

“你站住!”玄宁急急喊住他,“我的月饼呢?”

“我看着不很新鲜了便丢掉了,您还要么?”

玄宁:“……”他能说什么?

算了,知道宋衎是有原因的就行了。

—————————

按照梁国习俗,中秋宴过去后,便要秋猎了。

梁王的习惯,哪怕不带他那几个皇子,都要把玄宁带上。

以往三次都是,只是这次他也算是开恩了,允许随玄宁来的大齐人也参加这次秋猎。

按照惯例,这两日梁王都很忙,基本上是没空管玄宁的。

以往就算没工夫管他,也是不允许他乱跑的,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准他回质子府。

玄宁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总之是对他有利的事。

离皇宫时是姜韵寒来接的他。

今日下了点雨,不大,软绵绵的。

姜韵寒掌着把青色油纸伞立在午门下,远远瞧去着不像是此间人物。

她应该是在三月里烟雨蒙蒙时,撑一把油纸伞立于桥边杨柳树下,看着桥下画船过。

在粉墙黛瓦、灯影浆声里枕雨而眠。

姜韵寒倒不像是蜀地姑娘,她更像是江南温柔水洗出来的纤细明艳的女子。

玄宁快步走到他跟前。

“姜韵寒。”

姜韵寒赶紧将伞盖在他头上引着他往马车上去:“殿下仔细些。”

玄宁笑了笑,三两步踏上马车。

赶车的车夫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人,也算是比较安心的。

出了皇宫,他们便不用束着了。

老几年前姜韵寒就想问玄宁,他究竟是如何说服的宋衎。

“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殿下可否为属下解惑?”

玄宁点头:“你说。”

“现在属下也没必要再瞒着您了,先前属下能偶尔进宫给你送些东西是因为梁国二皇子瞧上属下了,我便与他虚与委蛇得了几次见您的机会。”

二皇子?

是那个宋朗。

玄宁蹙眉,姜韵寒此刻说起往事瞧着是没什么异样,但玄宁将她眼中羞愤瞧得分明。

“我会给你报仇的。”玄宁轻轻说,“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姜韵寒却是摇摇头:“属下不是要说这个。前几年他三天两头就来质子府,我们也是不胜其扰。只是也没多久,梁太子的表弟便出面替我们赶走他了。”

“宋衎?”

姜韵寒点头:“他表弟是胡人,并不服大梁王庭之人,应该也是只听他的话。属下斗胆猜测,梁太子愿意帮我们应该是殿下您的功劳。”

玄宁愣了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宋衎做的这些事,他一件都看不懂。

“殿下?”

玄宁猛地回神:“怎么了?”

“到了。”

姜韵寒先下了马车,帮他撩开帘子迎他。

许久没被这样伺候,玄宁还有点不习惯。

在质子府歇了几日,期间兀格台来过几次,给他们送钱外还给玄宁带了句话。

他叫兀格台告诉玄宁八月廿三夜未时在大佛寺等他。

那便是秋猎前一天。

玄宁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兀格台还是不依不饶:“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啊?你要是不去太子表哥白白等你一天,以他的个性他会做出什么你不是不知道的。”

玄宁:“……”

他这句话唬别人可以,像姜韵寒他们没见过宋衎,是能被唬住。

而玄宁知道,宋衎能做出的事不过是迎风流泪、对月伤神。

顶了天哭一夜。

玄宁:“我去……”

廿三日夜,玄宁独自往大佛寺去。

没必要带人,他自己来就可以。

他有些话要问宋衎,也不便有外人在。

玄宁裹着披风跑到大佛寺去,他到时才是日入时分。

跑到佛堂,拖着蒲团要往佛像后去。

他知道这边夜里风大会冷,也就是佛像后面会好些。

拖着蒲团到佛像后,与宋衎来了个四目相对。

“……”玄宁,“不是说未时么?”

宋衎腼腆地笑了笑,给玄宁让出个位置:“怕你来早了等烦了就走了,干脆我来早些。”

玄宁大喇喇坐在他身边:“好了,你说吧。”

“什么?”

“你月饼里放东西了?”

宋衎有些赧然,他略别开点脸才能接着说:“嗯……我知道你没看见,但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算了便算了,现在也不是时候。”

“哦,那你这次找我作甚?”

宋衎许久不言,只是仰头瞧着残月。玄宁也少有的没有催促,往他那边靠了一点。

玄宁紧紧身上的披风:“有些冷。”

“嗯。”

“你喊我来看月亮么?”

“不可以吗?”

玄宁笑了:“赏月哪有廿三的?”

宋衎有些委屈:“谁叫你先前一直在宫中?一靠近就千万双眼睛盯着,我哪敢看你啊。”

梁王曾经和他说过,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不要露出半点**。以免珍视之人成了致命弱点。

可是,既然对他有**,又怎么能不露出半点?

即便只是看着他,眼中溢出的的柔情便能将人溺死。

“哦,对了。”宋衎自袖中拿出个香囊给他,“给你个香囊,秋日蚊子更毒,也得仔细些。”

玄宁并未接,他脸上露出点玩味的笑意:“这是干嘛呀?不会过两天又拿回去了吧?”

宋衎有些不好意思:“先前给你的那个绣的是我母后部落的图腾,一看就知道是我给的,这个图案就瞧不出来了。”

玄宁这才接过来,仔细一看,绣的双鱼纹。

嗯?

他那点表情也落在宋衎眼里,惹得他皮燥热。赶紧收回去:“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一个。”

“别啊——”玄宁攥住他的手腕,“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就这个吧,蛮好的。”

玄宁抢过来看了半天评价道:“手很巧啊。”

宋衎有些不自觉地绞着衣带,好半天才低低“嗯”了一声。

此后在未有人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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