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谢君植要来洛邑?”谢棠放下手中公文,按按额头。

“是。有情报称十二公子来洛邑后,不日便要北上西疆。”安排在青州的线人向谢棠例行汇报。

“北上西疆。”谢棠轻咬似重复这四个字。

看来西疆贮藏大量地下星火石燃料的传闻有了眉目。

下属尚未禀报完青州时况,便有暗卫闪现于谢棠身边附耳密语。

不知暗卫说了些什么,谢棠敛眸不语,烛火照亮半个脸庞,愈发衬得眸中墨色翻滚。她思忖半分,吩咐暗卫,“皇宫那边先莫打草惊蛇,继续盯着。至于陆家那边——”

谢棠略有停顿,“想必王兰越对陆家的秘密更有兴趣。撤几个人回来,顺水推舟送他这个人情。”

话虽如此,谢棠眸中却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楼观台祈雨,谢棠大放异彩,陆家恨她恨得要死。谢棠眼下虽然是众矢之的,但当靶子自然也不能是孤零零的竖起,等着被人射中的靶子。

大家既然都是局中人,自然有来有往才好玩。

楼观台借着春旱,鼓动民心,以祈雨仪式为爆发点作势,意欲针对机甲司。元阳教余灰未尽,先是借势炸了机甲司库房,让机甲司矛头指向楼观台,就是要逼机甲司报复,引出鹬蚌相争之局面。

这场祈雨仪式毁不毁掉,原本皆是剑指机甲司的局。

不毁,机甲司气势息鼓,让楼观台得逞,道法大势重归;毁掉,机甲司置于刀尖火口,正中元阳教算盘,被安上无穷罪名。

可谓刀剑起舞,进退两难。

对于谢棠来说,她所能选择并非进退这两条路。但至于第三条路如何,仍需要一番深思与抉择。

幸而王兰潇先手炸了清虚殿。她本想借势闹大,逼元阳教露出马脚,谢棠掺进去后干脆将此事作为烟雾弹,散播几处虚假消息。

反正清虚殿势属苍梧,多方势力盘踞,这桩事故到底是谁针对谁,风风雨雨消息这么多,外界难以猜测。

人对自己想要的消息格外敏感。先是机甲司库房爆炸案,后有苍梧清虚殿被毁案,在各方势力登台祈雨典祭中,做局者当然期待局中困兽明争暗斗。

元阳教鱼龙混杂,楼观台内中暗讧。

前者会收到这样的消息,机甲司将止步于清虚殿爆炸案。祈雨斋醮是社稷之事,机甲司毕竟隶属朝廷。假使他们不再次去报复,甘败此局,届时楼观台起势,不仅得不到两败俱伤的局面,还会对异教徒展开剿杀。

后者则是有意无意会闻到清虚殿便是预警,机甲司必然会在斋醮上动手的风声。是以他们必然要做好祈雨斋醮成功与否,两手反扑机甲司的准备。

而在谢棠这边,她早就知道了这两股势力并非无串联的事实。

她做局让两边的消息相互渗透。有时人知道的并非越多越好,真真假假,错综复杂,人心难测。

一点点猜忌怀疑就足够了。

毕竟真正挪动局势的是那些掌握话语权的人,只需要稍加利用这些微妙的心里,就能煽动人心让众人跟随着改变策略与决定。

在这种风声之下,谢棠给以摇摆不定的少帝警示,无论斋醮毁不毁,机甲司都不在乎,只是铁甲碾过,血流漂橹,洛邑还能是京都吗。换而言之,机甲司有绝对武力,无论是楼观台、元阳教还是哪方势力,若真鱼死网破,被碾死的只能是对方。你与他人联手,这个皇帝还想不想做了。

对于机甲司的真正实力,瞿玄卫还是比外界多知道几分深浅。

谢棠猜的很准,瞿玄卫会与自己合作。

谢棠借瞿玄卫之手引导元阳教,让其陷入以为破坏斋醮能彻底致胜于杀局的迷网中,元阳教果然闻其风声动手。

谢棠又设局拉王家入水,时以局面慌乱须有势力与楼观台周旋。王氏最合适不过。

一步一棋,环环相扣。

每一步都是悬棋险招,人心难测,谁能笃定每一步都能落实呢。

然而这并非是谢棠设局时的顾虑,悬棋险招事在人为,谢棠不是没有后手。这盘局中,最不稳定的还是“狩月”。狩月到底能不能成功飞起,能不能聚云降雨才是成败关键。

谢棠在赌。她向来要走最想要的路,哪怕做命悬一线的赌注。

她赢了。

谢棠说过,她比任何人都期待这场春雨降临。

那天她亲自上阵,乘机甲鸢临空而落,聚云引雷,雨如注而落,谢棠撑开伞面,心底并未有想过的波澜。只是泛过一阵淡淡喜悦,之后又旋入水面,重归平静,她还要着手处理这场局的续棋。

唔……这个时候,谢君植要来洛邑。

谢棠安排好暗卫动向,静了一瞬,她转头又问青州线人,面色疑惑,

“诸葛云阡身现梧州,有谢君植手笔,你说,她为什么会选他?”

这时的谢棠又像一个较劲的孩子了。

谢持以鹿卢弓揽天下英雄,诸葛云阡列榜首,不是仅仅是因她年少便以才智成名,更重要的是她手里的机甲图纸。她既然受惠于谢君植,某一日图纸必会进谢家,必会进机甲司。

机甲司落营洛邑,她在其中耕耘多年,手里握着能发挥极致的最大资源。

为什么不来找她谢棠?

青州线人见状,了然谢棠心思,“诸葛灭门惨案历历在目,许是诸葛氏想隐于乱世。梧州那地方,纵然肚中锦绣千万,也做不出实物。”

梧州三郡是受机甲影响最小的地方。谢棠冷哼,“吴越荆楚皆是古时称王称霸之地,如今被愚绅劣霸固守不进,也就是倚仗天险。”

“你的意思是,诸葛云阡本人想大隐于市,而谢君植恰巧能达成她某种条件,她拿图纸换安稳?”

“少主,若真是如此,此番十二公子北上,恐有大患。”

“执秉失秉一念之间。”谢棠从随身箭篓掏出一柄箭,白芒寒锋弯出空中危险弧线,双眸随白光闪出意味不明亮意。

谢棠拿着箭柄轻轻敲击手心,抬眼,“我在苍梧遇到了一个人,自称是诸葛云阡的妹妹。”

“猜一猜,她向我投诚,第一句,说什么?”

下属并未直接回应,只是感叹,诸葛家,竟还有后人。

“那女郎身形很瘦,一看就有副硬骨头,本是闲游,冷不丁拜我身前。”谢棠笑了笑,直接点出了答案,“她说,欲得主上所念,必先杀她长姐。”

青州线人一时怅然。

诸葛云阡,年少就以慧敏机绝扬天下的人,谢棠断言,她绝不会甘心抱老梧州。

“吴郡诸葛氏野心难测,这惶惶天下,恐要更再乱上一乱。”

“何必叹气。”谢棠说,“总有千般难、万般险,我们已经走到了今天。”

“属下明白。”青州线人抱拳,聊表忠心明志。

“好了,”谢棠一哂,“怎么说,也是别人怕我们不是。”

如今这天下,要论起狼子野心,谢氏当仁不让。

谢棠正色,“诸葛云阡那边继续查,找到人身藏何处,多安插几个人,盯紧了。既然谢君植想钓这条鱼,就让他先甩钩,鱼入谁腹各凭本事。”

弓箭在烛火下莹莹幽幽,谢棠将擦拭好的箭又随手丢到箭篓里,前一刻还在手里珍惜观赏的东西好似瞬间就能丢弃。

“经年久别,他乡相聚,我的十二叔。”喃喃一叹,谢棠弯起眉眼,笑不达底。她提袖挥毫,不久书信一封,二指相叠将宣纸捋平,“这封信送到谢君植手上,他既然也要来洛邑,我自然得好好招待。”

夜枭盘旋于空,长鸣昭昭,这个夜晚,定有难眠之人,惶于难眠之世。

……

这是谢君遥第一次来洛邑,大魏曾经的陪都,如今的京城,谢棠整整待了四年的地方。

或许,这个地方,也将成为困住谢君遥一生的囚笼。想到这里,谢君遥不由得恶心。

但谢君遥异常平静,平静得渗人,她一路上只捧书作读,什么较劲脾性都没发。甚至到了洛邑地界,马车队伍进入她最厌恶的喧哗街市,她都没有皱眉头。

谢君遥静静垂书假寐,反倒是她身旁的谢君植掀起车帘一角,泛起几分兴味,说了一声,“到了。”

谢君遥并不理会,抬眼淡淡睨去,又扭过头。

谢君植笑意浮盈,怀袖盈香,从其间掏出一封信,“如意寄来的信,问我们平安呢。十三娘,要读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些信。”这是谢君遥赶路以来露出的第一抹愠色,她握紧手中书卷,怕控制不住力度砸出去。

谢君植这个无药可救的疯子。谢棠给谢君遥寄了很多次信,谢君植全拦截了。他将亲笔扣住私留,到谢君遥手里的全都另作的誊抄信。

现在终于拿到一封寄予他的信,就像对神女摇尾乞怜的信徒,从阴暗里爬出来到处同周围人炫耀。

谢君遥冷笑,“阿棠的平安信,我已经回过多次了。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还会不平安吗。”

谢君植眉眼间似如喷出毒汁,但仍载着带有一圈光晕的笑意,将这阴毒遮入不为人知处。他慢条斯理将信封收好,面上莞静,“真是可惜了。不过,你若要读,我也不会给你的,十三娘。”

“城东有老翁,建房缺木梁,该向君家借,皮脸可筑墙。”谢君遥难忍白目,驱赶谢君植,“回你的马车去。”

谢君植堪堪,“那猫儿太闹腾。”

谢棠在青州时最喜养些顽宠,四年前她动身洛邑,将几只丧母的狸奴托付给了谢君植。谢君植此人素有洁癖,但意外应下了。后来发现对猫毛过敏,却也没有丢弃,权在身边闲养着,不过靠近时提前服药罢了。

“你既然不喜欢它们,何必养着。”

谢君遥一句话让谢君植顿住。

外人都赞叹十二公子性灵良善,对牲宠精心呵护,一路不曾有怨言,甚至连车内软榻都让了给了它们,可见其风骨。

谢君遥却知道其中底细。这些狸奴,他早就养死过一只,找了一模一样的回来,当着谢棠面又当没发生过似的,既往温声细语哄着。养了四年,究到底,谢君植根本没对它们有任何感情。

谢君植就是个空心人,谢君遥懒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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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生
连载中鹤凌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