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气还未消,大口喘着,眼睛仍是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他弄坏我的弓!”一个先告了状。
另一个不服,也揭穿对方,“他还拿我的匕首砸石头。”
“那你也不能弄坏我的弓!那是我阿塔给我的!”
“谁叫你乱用我的东西,愚蠢的也该卢,你自找的!”
“不是我自找的,是你故意的,兰扎,你这个坏蛋!”也该卢气不过,又要上拳头,被唐苏合思一把抓住。
兰扎开始得意,“怎么样,胆小鬼,不敢打我了吧,你来呀~”
“够了,你们两个,就这么点小事,打什么打!要打跟我打好了!谁要能打得过我,我帮谁主持公道!”
唐苏合思的手腕上还圈着银铛子,细白的手腕皓如明月,那个挑衅的小子兰扎一看到这景象,鼻血就忍不住流了出来,他急忙捂住鼻子,摆摆手说,“不行不行,你是古儿坤的女儿,我可不敢打你!”
“你不敢打我,我却跟你说,我不怕你来打,若是我输了,我也不会让阿塔追究你。只怕你打不过我。”唐苏合思微微一笑,眼光洋溢着自信。
兰扎显然不信,也该却微微低下了头。
唐苏合思又一步走近了兰扎,“你是新来部落的小兄弟吧,看你还没见识过我的武力,我也不妨告诉你,但凡这部落跟我一般大小的人,都要与我过一次招,再来看要不要服从我的命令。你若赢了我,你就是新的孩子王,你若输了,就要归我麾下。”
明明还只是个少女,在牙帐里耳濡目染多了,竟然开始用“麾下”这样的词语,若是阿卜那听了,定要觉得好笑,可是兰扎在这里,看到也该卢自觉站到唐苏合思的身后,阿尔巴也顺从地跟在后面,竟丝毫不觉得违和,甚至不再逃避嗤笑,只是略带怀疑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
唐苏合思是草原上最明艳美丽的少女,几乎是所有男孩的梦中情人,在别的部落的时候,他常常听到哥舒坤的牙帐内养育着草原上最灵动的精灵,他也偶尔有过这样的渴望,能够得到佳人的一眼青睐。
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唐苏合思竟然喜欢赤膊袒肩地与同龄男子搏斗。
“你、真要跟我打也可以。”那小伙子抬起脚,不知要进上一步还是要退后一步,只好悬在半空中,嘴里念着,“但是说好了,你不许告状,不许哭鼻子!”
“我不告状,也不哭,”唐苏合思笑得眉眼弯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若是我赢了,就要听我的话,给也该卢道歉。”
“我才不会输呢!”那男孩“呀——”地一声就扑了上去。
他本只想做做样子,把女孩吓退,没想到她微微一侧身,就抓住了他的手臂,顺势把他撂倒。鼻子快要砸到地上的时候,兰扎忙伸手,堪堪稳住身体,又跳了起来。他伸出拳头,往唐苏的肩上冲去,结果那女孩一晃身,躲过了他的拳头,又是抱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扭,把他按在了地上。
阳光从她的发丝罅隙中透出来,唐苏合思的脸半笼在阴影中,明明灭灭的,看不清她是不是在笑。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弱得多呢!”说着,唐苏合思握起了拳头,如同锤头一般夯上了兰扎的肚子。
兰扎后来是昏着被抬回帐篷的,为了表示歉意,唐苏合思送了他们家很多伤药和礼物,还赔了一把漂亮的宝石刀。
那是一把开刃的小短刀,刀身上的纹路甚是漂亮,刀鞘上刻着几个汉字,兰扎不认识,其实是“削毛断铁,上阵杀敌”。
那小兰扎后来是如何给也该卢道歉,他们二人又是如何结成亲密无间的好友,唐苏合思都不知道。在不甚畅快但是舒服的战斗之后,她只是接过了阿尔巴怀里的小红狐,把它抱回了帐篷里。
也是那时,阿尔巴又一次见证了唐苏合思身上那种属于野兽的孤傲和勇猛的天性。刚猛与温柔,这是任何人都没有的,独归于唐苏合思的天性。
小红狐被养在窝里,时不时喂些羊奶,多数时候会把它提溜到外面去,让它自己玩。
它稍长大一点,就喜欢粘着唐苏合思不放,时而卧在她的手心,时而趴在她的肩上,有时候还会把尾巴卷在她的脖子上,看上去就像是红色的毛领。
那种艳丽的红色,更衬她肌肤如白雪一般纯洁。
阿尔巴依旧常来找她,约她一起骑马。
说来也是奇怪,她小时候第一次骑马,就遇到狼群袭击,被带出去几百米远,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后来再接触马时,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依旧跃跃欲试,年岁日久,竟成了驭马的好手,甚至精湛于阿尔巴十倍不止。幼年时的那匹小马驹还在她的□□,洁白的毛发愈发漂亮,一点也不愧于主人的喜爱。
不过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想起当初的那一幕,阿尔巴还是会感到一阵心悸。
那样一个幼小的少女,还正言笑晏晏,却转眼之间,被围困在兽群之中,孤立无援。却能镇定心神,驭住缰绳,她到底经历了多大的恐慌,他一点也体会不到。
但他却无法想象,如果在那不幸的意外中,这个少女永远消失,那他现在的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子。
唐苏合思挪了挪位置,拽正了马缰,然后抚摸着雪白的马鬃,转头看阿尔巴。
“我们走吗?”
阿尔巴点点头,唐苏合思便甩起了鞭子,先行一步。阿尔巴也扬鞭跟上。
草原一望无际,纵马疾驰,一丝阻碍也无。偶尔会遇到过路的牧羊人,见到他们,都驱开羊群,让开了一条道。
他们一路奔行,踏着泥地,跨过草原。阿尔巴向来跟不上唐苏合思的,唐苏合思的目光向着高山,向着太阳,向着望不到边的天空,却很少往后看。一上了马,她就不再是凡间的一个少女,反而像是展翅的鹰,高飞的雁,像是永远也抓不到的白云,像是永远也走不尽的草原。
转眼帐篷就远去了,一点一点,小成豆粒,小成芥子,小成埃土,小到肉眼看不见的烟尘,以至于终于消失在视野之内。阿尔巴预感不大好,想要叫住唐苏合思,却发现对方已经把自己甩到很远之外了。
她的方向是远处积雪未消的高山,那里是雪原狼的领地——
阿尔巴的心开始慌了,他拼命地叫喊唐苏合思的名字,对方似乎终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朝他招了招手,“阿尔巴——你快些——”但是却一点也没有放慢速度。
一时之间,7年前亲眼看到唐苏合思被惊马带到乱群中的那种恐惧又一次浮现到他的心头。他稳下心神,加紧了挥鞭,用力地踢着马肚子,恨不得一下子就追到唐苏合思的身后。
然而唐苏合思终究是远了,驶入了雪山半青半白的山谷之中,驶入了云雾与溪流环绕的雪山脚下,茂草、荒地、高坡、雪原……
阿尔巴的脑子空白了一瞬,他看着遥远的山野和背后的草原,几番犹豫,终于咬咬牙,驾马向前而去。
山谷是十分幽深的,芳草静美,云如织纱。到眼是迷蒙的光色,群鸟在绿野中嘁喳,听到人声,都惊飞了起来,没多远又落了下来,藏得无踪无迹。
阿尔巴的心被这一飞一落扰得烦乱。他小心地四处寻找,谨慎着野兽的踪迹。
远处的山脉上偶尔传来几声狼嗥,更是调动了阿尔巴紧张的神经。
随着山谷的深入,狼声越来越近。举目望去,不远处的山坡中,似乎有几团灰白的身影。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想,定睛一看,果然是几头狼厮守在山头,迈动它们优雅又傲然的步伐,来回巡视着,那双闪着锐利光芒的眼睛,以及那不时张大的血口,露出的獠牙,似乎随时潜伏着巨大的危险。
狼群似乎感应到什么,争相嗷叫了起来。那声音瞬时从四面八方响起,又渐渐聚拢到一处。在山谷的外面,有一片长长的溪水,从溪水的对面,似乎为了回应这趾高气昂、目空一切的狼吟,同样传来了攻击性十足的挑衅声。那是两群狼在对峙。
阿尔巴咽了咽口水,屏气凝神,小心地不往前迈一步,以免侵犯到狼群的领地,被当做敌人追杀。山谷里的狼渐渐往远处聚拢,与溪流对岸的狼群叫阵。那声音你来我往,回荡在山谷之中,但阿尔巴知道,这并不是一场关于谁的嗓音大、叫声高的较量,而是一场对实力、底气的衡量。
一头雪白的狼最先出现在与草地交接的一片秃地内,它的毛色很纯,走在雪地上,几乎辨别不出来。但是一旦出现在绿地荒地中,就十分瞩目。他是这群狼的头领,它的子孙有十多个,分布在山谷的各个关隘,向敌人露出尖利的獠牙。站在它身旁的或许是一头母狼,也许是它的伴侣。他们谨慎而又不失自信地徘徊信步,时而向对手递过宣言似的高亢吟声,像是驱赶,又像是宣战。
也许是他们的威吓生了效,溪流对面的狼嚎声越来越小,后来渐渐消失了。阿尔巴猜测它们已经偃旗息鼓,那些出去守卫的灰白狼群即将回到他们的领地,继续他们的巡逻。
但是唐苏合思还没有找到。
阿尔巴有些心慌,且不提狼作为突厥的图腾,无故相伤已是违背祖训,今日他并没有带弓箭武器,一旦被狼群盯住,除了策马逃跑,没有任何可用之计。如果不幸这群狼还在饥饿之中,或许他也要成为它们的齿下亡魂。可是他清清楚楚看到唐苏合思进入了这片山谷,于父亲的叮嘱,于阿卜那的恩情,更于心而言,他怎么能够弃她而去?
他正犹疑着不能决定,那群狼却忽然奔腾起来,他紧张地望过去,狼行却愈发远去,秃原之中有鹿群在逃窜。
狼群在捕食了。
正恍惚着,身后有踢踏声,一只手从旁边轻拍了他一下。
阿尔巴惊得回头,发现唐苏合思正斜着身子,巧笑着看他。
“你怎么才跟过来呀?”
“唐苏、你……”失而复得般的喜悦让阿尔巴几乎说不出话来,“你闯入狼谷,我好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没有事。”唐苏合思指了指那边,“狼好像在捕猎。”
“是的。这儿太危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阿尔巴想要劝她离开,唐苏合思却正在兴头上,拉了拉阿尔巴的手,“我们过去看看吧,它们好像快追上了。”说着,就驾着马从远一侧绕过去。
阿尔巴担心她的安危,也只好跟上去。
穿过山谷,很快就接近方才狼群隔岸示威的那片小溪,溪边青青草一路铺上去,溪中有水鸟偶停,不时啄一下水面。
那面的缓坡上,几头狼分工合作,早已拿下了一头肥美的鹿,正在歆享它们的美食。
“弱肉强食,果真没错。”
唐苏合思跨在马上,将风吹起的长发挽到耳朵后,远远地看着狼群饕餮的模样。那么大的一头鹿,牛一般的身躯,马一般的健硕,绵羊一般的鲜美。几头狼聚在死鹿的周围,撕咬着它的皮肉,直到露出了白骨,袒现了鲜活的内脏。狼尖锐的利齿很快被染红,毛发上也沾满了血,如同火红的山丹丹在狼须上艳丽地绽放。
“看到那只狼了吗,那头雪狼——小时候,就是他追着我不放,后来被阿塔射中了前肢,那道伤口我还记忆犹新。”唐苏合思指了指那头健壮的雪狼。
阿尔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记得,当时是阿卜那大人亲自给它包扎的,他当时掣住了那头狼,为此受了不少伤。我当时在远处看着,一点也不敢靠上去。”
“阿塔是一个勇士。”
阿尔巴深以为然,“阿卜那大人是我们整个部落的勇士,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
唐苏合思却哂然一笑,阿尔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头狼吃饱了,蹲坐在一旁歇息。它四处巡望,眼睛偶然发现了几百米外的唐苏合思二人,瞬间盯住了他们。那幽幽的眼光从带血的面庞上传来,盯得阿尔巴毛骨悚然。
那狼张开了血盆大口,阿尔巴几乎克制不住地要抓住唐苏合思的胳膊,但是很快雪狼就恢复了原状,移开了目光。
“它好像是困了。”唐苏合思清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似乎还带着几分愉悦,像是看着分别已久的朋友一样,“饱暖思困觉,狼也是这个样子呢。”
“唐苏,这还是太危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阿尔巴十分担忧。
唐苏合思摇了摇食指,示意他继续看。
几头狼陆续吃饱了,都走到一边去,随处休憩。他们不时看两眼未吃完的猎物,在头狼扼杀大鹿的咽喉的时候,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就已经吸引来了许多食腐的鸟类,乌鸦聚在一起,啄食着死鹿身上的肉块,偶尔有秃鹰飞过,也来分一杯羹。不远处蹲着两匹郊狼,还有胆怯的小红狐,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死鹿,眼里有着渴望,但又畏惧狼群不敢轻前。
“我听说狼有时候会默许别的动物与自己分享食物,只要心情不太差,都能让对方得到一块美味。”她这话刚说完,阿尔巴就看到那对郊狼试探着往前几步,一边注意着神色恹恹的狼群,大概因为没有受到阻止,便大起了胆子,前去驱散了外围的乌鸦,在死鹿的尸体中翻找。
“你看,是真的,看来今天他们心情不错。我们还可以更近一点。”唐苏合思抬起马鞭,正准备轻轻拍下去,让它再往前跑两步,却被阿尔巴按住了手背。
“唐苏,别再过去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阿尔巴,你怎么这样胆小?”唐苏合思好笑地抽出手,掉转了马头,“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就回去吧。”
唐苏合思的马先走了一步,阿尔巴看着唐苏合思的背影,抿了抿唇,也跟了上去。
“我只是担心你,唐苏。如果你在狼群里,遭遇了危险,我一定会为你奋不顾身。”
唐苏合思这才回头,阿尔巴可以看到她脸上强忍的笑意,“你真是个傻子!我才不要你奋不顾身!”
他们一路策马回到了帐篷,并未提起进入狼谷的事情。阿尔巴以为这次闯入只是唐苏兴至的偶然,没想到后来每次策马长游,唐苏合思都要经过那片幽谧的山谷,去观望那群高傲不可一世的野原狼。或许是在几百米外的山丘,或者是在几十米外的草丛,她有时还会凑在石头边上,细细地观察那些狼群附属的臣民的生活,兴味盎然。阿尔巴屡次想要劝她,甚至想干脆把这些危险的行为对阿卜那全盘托出,但是由于坚守着对唐苏合思的秘密似的承诺,他终究不发一言。后来日久了,预料到的危险并没有出现,随时准备舍身就义的阿尔巴那颗脆弱的警惕的心也就慢慢地松懈下来,安心地陪唐苏合思一起欣赏狼谷风景了。
虽然坑了坑,但还是搬出来了。不管怎么说也是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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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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