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也向她望来。两人四目相对，小扇心底的警惕更深了一分。
法阵金光大盛，他们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他们已在高崖上。
这是个凿进崖壁的石台，同样布满金色线条，闪烁流光。石台面朝正西，视野极好，崖下妖城森林一览无余，远处一圈高山尽收眼底。山后阴云密布，西面的乌云尤其黑沉。看来城外还在下雨，只是被一圈高山挡住，落进妖城盆地里的雨小得多。
宁可向外看着远方沉云，眼中闪过凝重。他的表情被小扇收入眼中。
“二位请随我来。”瑚珠走进墙边一个石洞。
跟着进去，小扇才发现，这是一条崖壁内部的廊道，墙上全是金色线条勾勒出的壁画，接连不断。
巨大的白虎与山并高，接受着万妖伏拜，金色眼眸俯瞰众生。白虎与众妖或议事，或征战，或结姻。
壁画线条古拙，小扇一路看着，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妖帝先祖的故事。
金色线条流光璀璨，把原本暗沉的廊道照得亮堂。墙上不时出现紧闭的石门，通往别的房间。寂静空幽的廊道里，脚步声四下回荡，莫名有股强大的压迫感。
走了片刻，背后忽然传来疾步声。他们转身，见一名守卫飞奔而来。
“何事如此慌张？”瑚珠问道。
守卫朝她跪下：“禀三护法！接到通报，天眼地缝封印被破！有人闯入！小的正要去通报君上与二护法！”
瑚珠讶然：“哦？我来跟他们说吧。”
“是！”守卫执礼告退。
瑚珠看向宁可和小扇：“马上就到君上寝殿，二位请随我来。”她加快步伐，很快，通道尽头出现一扇高大石门。
越靠近石门，周遭的压迫感越发强烈。他们停在门外，瑚珠深吸一口气，半跪朗声道：“君上，丹已炼好，两位上仙也到了。”
话音刚落，石门缓缓打开，透出白光。
方才在廊道里待久了，小扇一时不适应，忙闭眸缓了片刻，才走进去。
里面又是好几重宽敞的石洞，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许多石柱支撑其中，挂着黑金交错的帷幔，外侧有一片大露台，接着万丈高空，远山沉云。
再细看，洞里所有桌案榻椅，黑色木料里都长满细腻金丝，如溪水潺潺流动，散发出淡淡幽香。
小扇一眼认出，这是种极珍贵的金丝水纹阴沉木，至少积蕴有几万年灵气。只要小小一块，就能炼出灵力极高的法器，在天界都被视若珍宝。妖帝竟然弄了满满一山洞，用来做家具？
不愧是妖帝。
寝殿深处又是一重石洞，帷幔随风轻舞，隐约看到里面有大片池水。阳光下，池水倒映着盈盈波光，投影在石壁上。
瑚珠带他们绕过几重帷幔，来到里面一间石洞。中央石台上竖着一扇半人高的琉璃镜，一名身量颀长的男子站在镜前。
他背影挺拔，发上两支翎羽作簪，一袭黑翎披风直拖到地。随着他轻轻扬手，镜中变幻出洞市、树屋等画面。
听到脚步声，男子回身侧眸，露出俊逸面容。他脖颈修长，仪态极好，小扇一见，便想起天界仙鹤，优雅端庄，矜贵之气扑面而来。
这是妖帝？
那人灿然一笑，一双凤眼漂亮极了：“方才君上与我议完事，已去安神池调息，三位且等等。”
原来是那个二护法。
他微微低头见礼：“二位上仙唤我玄鹄即可。”
小扇和宁可亦朝他颔首回应。
瑚珠点头，说出方才守卫通报之事。
“我已从洞世镜上看到了。”玄鹄抬手一挥。他身旁的琉璃镜如水波荡开，镜面变幻出另一方景象。
那是一处遍布石笋的石林，天空下着着磅礴大雨，地上裂开一条数丈宽的缝隙，里面怪石嶙峋。地面上，石头四散滚落了一地。一个人身披蓑衣，紧张地看了一圈，回身毅然跳进地缝。
那人转头的一瞬间，小扇一眼便认出，是英娘。
她惊讶望向宁可。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瑚珠倒先说出来：“哦？是那个初夷城猎宝师。”
“不要命了。”玄鹄挑眉。
见小扇疑惑，瑚珠便解释道：“那是个灵气旺盛的地缝，层层叠叠许多溶洞，不知多深。过去是蛇族领地，里面满地毒物，也长有无数灵植矿晶。外族闯进去极易迷路，就算运气好找到路出来，八成也会染上毒疫，必死无疑。”
“过去？”小扇注意到这个词。
“过去蛇族作乱，领主和长老都被处死，如今只剩些翻不起风浪的小妖。天眼地缝早已被封印，老君上曾下令严禁入内。”
玄鹄负手说道：“封了近千年，里面不知养出了怎样的毒物，现在妖族猎宝师都不敢破除封印进去，她倒不怕死。”
瑚珠看向小扇：“上仙不是在帮她找祭品吗？她怎么还自己出来找了？”
听到这话，小扇顿生不悦：“你还问？若非你设圈套，英娘哪会如此。我是说帮她找。但她知道千年灵宝有多难找，她不敢把希望全寄托于我，只好再靠自己。”
瑚珠听得愣住。宁可和玄鹄则静静看来。
小扇无奈一叹：“不像你们，英娘不想偷抢，却也没法慢慢再找。她身上的毒会蔓延到心脏，与其在家等死，不如拼死一搏。她不是不怕死，是再没别的办法。”
“哦。”瑚珠随即看向玄鹄，“按规矩，地缝口得重新封印……”
就……哦？
小扇打断瑚珠：“你去救她。”
“我？救她？凭什么？”瑚珠愕然失笑，“她自己跳进去，该知道进去有什么后果。”
“但她进去是因被你牵连，你又凭甚置身事外？”
瑚珠嗤笑一声：“我不去。”
“我会盯着你，我跟你一起去。”小扇冷冷说道。
话音一落，所有人惊愕地看向她。瑚珠狐疑问道：“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她是我朋友的娘亲。”
“救过你的命？”
“没有。”小扇摇头，又认真说道：“但我朋友很细心，总把我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我不想她变成没娘的孩子。这有关系吗？”
瑚珠不敢置信：“我方才没说清楚？天眼地缝非常危险，会迷路中毒，除了蛇族，没有其他妖敢进去。妖族领主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仙子莫要托大。为了区区凡人，何必呢？”
“总要试试吧，”小扇认真看她，“那不然，身怀数千年修为，眼看一个被牵连的凡人走投无路，拼死犯险，却只说‘哦，重新封印吧’，你可有良心？”
“在妖界，良心是最没用的东西。”瑚珠漫不经心地摊手。
“那你最好长出来。”小扇身形一动，掠到瑚珠身边，抓向她肩膀。
瑚珠侧身避开：“上仙施阵补元，我要护法，走不了。”
小扇反手抓住瑚珠小臂：“二护法在这，你跟我走。”
玄鹄看了一眼寝殿深处：“你们出去吵。”
小扇扫视寝殿，阴沉木散发着柔和辉光，古朴雅致，它们的主人尚在沐浴调息。琉璃镜上画面定住，英娘冒着磅礴大雨，浑身泥泞。雨打在脸上，她睁眼都很困难。
“白虎知不知道，他守护的苍生有点辛苦啊？”小扇看向石洞深处的水池，偏头问道。
宁可唇角牵动，微不可闻地自嘲一笑。玄鹄微敛双眸，依然安静看她。
瑚珠猛然沉下脸色：“我敬你是天界仙子，一直礼让三分。一无所知，就莫要妄言！”她用力挣开手，回身几步撩开帷幔，“我送你出宫，然后请你自便！”
石洞寝殿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我陪你去。”宁可突然说道。
所有人再次诧异地望向他，包括小扇。
“你不是要……”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石洞深处。
“没事。”宁可抬手一挥。刹那间，紫光飞至瑚珠额头，结成法阵没入肌肤。
瑚珠飞速捂向额头，还是晚了一步：“这又是什么？”
“咒言法阵，若一个时辰内没进入天眼地缝，阵法就会绞杀你的妖丹，将其化为灰烬。”
瑚珠瞳孔圆睁，霎时怒意暴涨。她的指甲迅速伸长，变得血红。九条狐尾无风摇摆，瞳仁也迅速变红。
“妖化也没用，”宁可淡然补充，“咒言法阵一旦施展，只能依咒言行事，无法逆转。不想失去妖丹的话，你只能去。”
小扇的眼睛唰一下变得晶亮，看向宁可。
“那我杀了施阵者呢？”瑚珠怒极，掌心冒出赤色火焰。她面容变得妖冶至极，眸中尽是狰狞杀意，仿佛下一刻，火焰就会被她砸到宁可脸上。
火焰的热气扑到小扇面前，她不禁皱眉。
玄鹄双眼微眯，沉声问道：“你们提出为君上补元，现在又说走就走，就这般不把归山崖宫放在眼里？”
“仙长，”小扇把称呼又换了回去。她走到宁可身后，迅速低语道：“我自己去就行，你不是要见妖帝吗？”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白。既然你早就筹划要见白觅，都已经来寝殿了，再等片刻就能见到，没必要为了她突然提出的救人而打乱计划，功亏一篑。
宁可瞥了一眼她：“再拖下去，英娘在里面就走得深了。”说罢，他也没看怒意滔天的瑚珠，沉静审视的玄鹄，径直转身朝外走去。
小扇：？万般心机要达目的，却在临门一脚时说放弃就放弃，看不懂这男人。
宁可：全妖界只有她会这样，果然是独一无二的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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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崖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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