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沉默。
“世道艰难”，郑婷叹了口气，旋即又宽慰地笑笑，“但这不正显得咱们福大命大哇。倘若运气差点，或能力不够，哪有今天坐在这里说说笑笑的日子！来，大家都敬自己一杯哇！”
女工们笑着，跟着郑婷举起酒杯，互相碰了碰。
小个子女工说完后，轮到了祝珏。她看着四周好奇的面孔，垂眼想了一会，道：
“我上学的时候，曾经带着全班同学，跑到来视察的领导面前举报学校。”
几个女工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这可难有重的了。在座的能有几个上过学，更别提带着同学去告学校的状！”
“哦？这事倒是稀奇”，周敏双眼发亮，“你再仔细和我们说道说道呗，为啥要举报学校啊？”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祝珏开口缓缓道：“我初中在寄宿学校念书，学校食堂为了降低成本，经常买些廉价的过期菜。有一次，他们给我们吃发芽的土豆，闹得许多同学上吐下泻。学校怕担责任，就用考试成绩来威胁我们，不许我们往外说半个字。”
“我不服气，就撺掇着班上的同学，趁着领导来学校视察工作的机会，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还带着他们去看了库房里没吃完的发芽土豆。”
“然后呢？”林小娟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祝珏看着她期待的眼睛，笑笑了，同时垂下了眼，“然后嘛……当然是学校负责人被处分，食堂也立即整改……\"
“……我们学校的学生，再没有吃到过发芽的土豆了。”
“好！真是大快人心！”李薇薇笑嘻嘻道，“你这丫头，以后准能干大事，我再敬你一杯！”
夜渐深，几轮游戏下来，众人都有了些醉意。
郑婷双颊泛红，用手轻轻推了推旁边趴倒的李薇薇，“薇姐，薇姐，咱们要回去了。”
“她连喝了三瓶，现下已然睡死了，哪里还嗝呃——还听得见你说话。”周敏打了个酒嗝，摇了摇头，勉力站起身道，“我同小娟把她扶回去吧，你和祝珏就负责照顾一下那位。”
她扬起下巴，指了指109室的一个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工。
祝珏点点头，有些脚步不稳地走向醉倒的女工。她虽然也醉得不轻，但是幸好行动无碍。祝珏同郑婷搀扶起那位女工，三人便摇摇晃晃地往宿舍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灯光稀少，月色倒是十分明朗。祝珏和郑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那天你被刘主任和林主任带走后，我真的担心死了哇，脑子里一直在想，要是他们真的找到证据治你的罪，你该怎么办哇。“
“咳咳，我当时也紧张得不行，一直掐着手告诉自己，他们几乎不可能有证据抓到是我，到经理那里咬死不认就行了”，祝珏眯起了眼，“果然，咱们当初的观察是对的，水房里没有监控，他们根本没有充分的证据找出肇事者，最多只能怀疑怀疑我。”
那天在经理办公室，黄毛凭一段监控录像就一口咬定祝珏损坏了热水器，严格意义上讲，其实并不算污蔑她。
因为那件缺德事，的的确确就是她祝珏干的。
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闹大后，她和郑婷先在男工宿舍水房周围仔仔细细观察了两天，又借口潜入保卫室查看了厂内的所有监控，确定在水房里行动并不会被拍到。次晚，她将事先准备的螺丝刀和锤子放在点心盒里，走到男工宿舍门口转了一圈，趁着无人注意，再跑到水房附近的草丛里躲藏了起来。待到夜深人静时，她溜入水房，先用螺丝刀打开热水器外壳，取出里面的器件，然后举起锤子，将那堆器件砸了个七零八碎。
金属相击的那一瞬，震得她握着锤子的右手虎口发麻。她既忐忑，又痛快，心脏抑制不住砰砰直跳，哪怕等到她收拾完作案现场，一溜烟跑回宿舍躺上床合上双眼，那剧烈的心跳依旧没有丝毫平复的迹象。
“真想象不出来啊”，郑婷感叹道，“你平日里相处起来挺随和的一个人，做事情竟这样绝决。”
“没办法啊”，祝珏怂怂肩，“我试图和经理争取，也试图和男工讲道理，可他们没有一个听我说话，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说得无奈，脸上却丝毫没有愧疚。在月光的沐浴下，她的双眼隐隐发出光亮，仿佛一只诡计得逞的雌豹。
郑婷看着她，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松动了。
“那么……”她换了个姿势，将烂醉女工扶稳，挨近了祝珏低声，“你没有被他们抓到，心里会不会……会不会觉得很爽？”
祝珏也凑近她，摇摇头道：
“不是很爽。”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掩藏不住的兴奋。
“是超爽。”
次日上午，祝珏迷迷糊糊醒来，只见宿舍内窗帘紧闭，四周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众人睡得正酣。她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一觉时，久违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祝珏无奈地睁开了眼。自从那天离开经理办公室后，她时不时就打开系统刷新，看看任务列表是否变动。直到女工宿舍用上新热水器的晚上，系统终于显示第二个任务完成，她这才放下了心。但是，之后系统就如同死了般，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几天，祝珏一边庆幸系统没有立即给她布置第三个任务，一边又觉得着急。毕竟之前系统许诺了完成这次任务要给她特别奖励的！可是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百般纠结下，她点开了系统。界面上立刻跳出两条新消息，祝珏迟疑了一下，点开了第一条。
不错不错，是她心心念念的“特别奖励”到账了。祝珏点击“领取奖励”，被窝里登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盒子。她将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部智能手机。
她端详了一会，认出这个牌子同李薇薇和林小娟现在用的手机一样，拿来用倒也不显得突兀。她启动手机使用了一会，发现里面的系统、软件等均与她在原来世界的手机大同小异，因此不一会儿便上手了。
祝珏满意地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然后点开第二条消息。
然而一看见消息内容，祝珏上一秒还美滋滋的笑脸，登时垮了下来。
“任务发布：山南阳电子厂通过与其他厂达成垄断协议，恶意压低工人时薪，请帮助工人们讨回他们应得的血汗钱，让薪金恢复到合理的水平……”
呃呃，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企业机密。
祝珏皱着眉看完了任务内容，一股怒气从胸中腾起。
她还没领过工钱用，不太清楚大唐共和国货币的购买力如何，但是平日里听李薇薇等人抱怨过，厂子今年发的工钱较之前两年短了不少，不少人都动了跳槽去其他厂的心思，谁知打听下来，襄阳城内其他电子厂开出的工钱和山南阳竟都一样低，因此也都只好继续在这做着了。这样看，山南阳和襄阳城内的其他电子厂确实有问题。
愤怒之余，祝珏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企业干了违法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让她这个底层流民站出来伸张正义？虽然这个任务还蛮符合她胃口的…….
她关闭系统界面，做了个深呼吸。幸好，这个任务的完成时间有足足三个月，她有充裕的时间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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