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照心下霎时了然,旋即皱眉道,“可是,祝珏根本就没有谋反,你们是怎么说服督察院以谋反的罪名立案的?”
“武氏集团与官府有一些政企合作的机密项目,内容涉及国家安全。而这些文件资料都和垄断协议一起存放在保险箱中”,梁思远沉声道,“武氏向督察院报案称,那些机密文件和垄断协议一并失窃了,而她们又有证据证明祝珏打开过那个保险箱,所以督察院怀疑是祝珏拿走了那些文件。”
“实际上,是武氏自己藏起那些文件,向督察院报了假案,是么?”沈慕照眼神一亮道。
“基于律师和当事人间的保密协议,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梁思远意味深长道,但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写着“是的”二字。
沈慕照心中了然,郑重道,“谢谢你,你的话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我们呢?”
梁思远默了默,半晌道,“因为,祝珏和那些女工,还有你,你们都是很勇敢的人......而且,我很认同,你在访谈里说的那些话。”
沈慕照一怔,双目直视着梁思远。
“理想主义也许很脆弱,时常会被现实所打败。但是它永远都不会被消灭,总会在某个时刻,在心中死灰复燃。”
梁思远神情专注,眼睛发亮。
“现在,我心中的理想主义,已经点燃了。”
那一瞬间,沈慕照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一块位置,与眼前陌生的女子蓦地联通了起来。
梁思远说完这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沈主编,我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说着越过沈慕照,向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走去。
“你刚才说,你准备离职了?”
闻言,梁思远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沈慕照,随后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
“既然帮了我们,那就干脆帮到底吧。”
沈慕照眉眼含笑,语气幽幽,带了几分蛊惑。
“祝珏正需要一位辩护律师。”
梁思远心中蓦地一动。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 * * * * *
祝珏被警员押送回警署后,很快又被塞进一辆专门的押送车。经过数小时的颠簸后,车缓缓停了下来。一名警员打开车门,将她带出车门。
一座灰色的建筑坐落在她的眼前。墙体上,襄州狱三个金色的大字熠熠生辉。
警员带着她走进那栋灰扑扑的建筑,办完若干手续后,便将她移交给一早等候着的狱警。狱警押送她前往专门为她准备的单独监室,说了一番监狱内的注意事项,随后便关上门离去。
此刻,祝珏独自坐在监室的床上,视线落在面前的铁门和灰扑扑的水泥墙壁上,不知怎么,心情竟出乎异常的平静,平静地连她自己都暗暗吃了一惊。
她想,短短几日内,经历了被拘捕,被关押,获得假释,又再次被拘捕,可以说是大喜大悲了数次,最终还是被关在了这灰扑扑的、暗无天日的所在,心中大概是已疲累地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祝珏和衣侧倒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般人描述监狱的可怕,往往着眼于监狱内伙食如何之差,监室如何之简陋,管束如何之严格。但祝珏对此并不以为然。她住过十二人的鸽子间宿舍,又吃过食堂的糟糠饭菜,监狱内吃住的简陋,她早就能泰然处之。
于她而言,拘禁令人痛苦的地方,其实不在于物质条件的艰苦,而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缓慢而漫长的折磨——她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只能将主导权交由她人,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祈祷自己能逢凶化吉。
这对于习惯了自力更生的祝珏来说,简直无法忍受。
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揪紧了被单。
如果,如果她像那些大企业一般,懂得现有的规则,她就能事先预想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带来的一连串的影响,从而事先做好防备,而不是被她们一遍又一遍地利用既有的规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怀着一腔义愤,想要为女工们讨回应得的工钱,而现实却狠狠地向她泼了一盆冷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对于社会规则的理解还太天真,太浅薄,她的那些一厢情愿的美好想法,在现实的铜墙铁壁面前,简直就像挡车的螳臂、撼树的蚍蜉一般,脆弱得不堪一击,当权者只需稍稍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易将她数月间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
祝珏正兀自悲愤地想着,脑内忽然响起久违的机械女声。
“滴,距离系统任务完成的截止日期还有两天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请注意截止日期,按时完成任务。”
祝珏心下一窒,猛地睁开眼。
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系统任务就要截止了。
而如果届时系统任务还没有完成,一切都将会被打回重来。
可是,可是现在她身陷囹圄,陈语即使有沈慕照等人的帮助,也难以与武氏抗衡。除非武氏自己良心发现,终止协议,停止降薪,否则她们按时完成任务的可能性极其渺茫。
一股强烈的愤怒忽地填塞了祝珏的胸腔。
她们只是一群一无所有的女工,想要反抗根基深厚的企业,简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系统为何非要她达成呢!她又不是超人!
“傻吊系统!”
她听见自己如是暴怒道,紧接着,一拳狠狠锤在了床上。
“无缘无故把我拉进来!又非要我完成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简直就是存心作弄人!”
她这样无能狂怒了好一阵,渐感身心疲累,眼皮昏沉。
在闭目陷入沉睡前一刻,她依稀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道。
重开就重开吧。
大不了,再来一次。
接下来的两日内,祝珏麻木地按照监室的作息时间表行动着。起床,洗漱,集会,劳动,用餐......
督察院的人来找过她两次,问了一堆什么机密文件、国家安全之类的东西,祝珏摇头,一问三不知。
似是没得到满意的回答,督察官全程紧锁着眉头,末了告诉她,她们还会再来讯问她。
眼见督察官拎起公文包就要离去,祝珏一时克制不住,仍抱着一丝微弱的希冀问道。
“请问,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督察官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些许不忍。
“从审讯到起诉,再到司法院审理,至少要两个月。”
意料之中的答案。祝珏闻言,不知怎的心中反而轻松了一些。
也许,系统任务失败并不全是一件坏事。至少强制重来的话,她还能免去几个月平白无故的牢狱之灾。
晚上,沈慕照来探视她。
不过,她这次并不是独自前来。
祝珏有些惊讶地看着梁思远跟着沈慕照身后,走进门来,对她微微一笑,随后在她的对面落座,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她拿过那份文件一看。律师委托代理合同。
祝珏笑了笑,拿起笔,很快在上面签好了字。
“谢谢你”,她看着梁思远,轻轻道。
“还有,欢迎你。”
沈慕照将一封信递给她,“小语嘱咐我带给你的。”
祝珏拿过那信,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祝姐,相信你也收到了系统的提示。明天中午十二点,就是系统任务完成的截止时间。可是,我和周敏等人现在仍在保释期,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每日都需要按时汇报行踪,想要避开警署的监视做些什么,实在困难重重。抱歉,祝姐,我没有能力救你出来,也没有能力改变现在的局面。如果系统重开,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找你,你我一起携手,我们再次向这个任务发起挑战。”
信纸的下边,画了一串线条小人。小人们一个挨着一个,手拉着手,祝珏数了一下,正是随同她们一起抗议的车间女工的数目。
祝珏先是一笑,旋即鼻头一酸,有什么从眼眶中滚落出来,落在薄薄的信纸上,氲出一片湿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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