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撺掇高友德把我们几个领头的都赶出了厂子！”春柳继续恨声道，“助纣为虐的狗腿子，居然还有脸标榜自己是什么良心车间主任，我呸！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你在背后给高友德出主意，小麻雀怎么会被逼的走投无路，要以命相搏来讨公道......”
春柳说到小麻雀，声音一下哽咽起来，手臂捂着眼睛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演播大厅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春柳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观众们全都看向了站在角落位置里的她，脸上都浮现出了动容之色，同时心里涌出一个疑问：小麻雀是谁？
“在这里，我要向大家郑重介绍一个人，我的同乡，良兴电子厂的已故女工小麻雀”，祝珏适时俯身凑近话筒，沉声道,“这段宝贵的视频，就是她当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偷拍下的。她是我所见过的人当中，最最勇敢的人......”
主持人不知何时已退至节目导演身侧，一脸担忧道，“导演，再让她继续说下去，场面恐怕就要控制不住了。”
“让她说。”
导演此时已从最初的惶急中镇定下来。她扬起下巴指了指大屏幕，眼神发亮。
“你看。”
主持人循着她的姿势望去。大屏慕上显示的直播观看人数不知何时已达到了一百五十万人，而且人数还在疯狂增长！
“我们襄州政午从开播以来，人气最高的一次直播也不过三十万人，今天这场直接在最高记录的基础上翻了整整五番！”导演的眼中闪烁着异常的兴奋，激动道，“这是我们节目一炮而红的大好机会！让祝珏继续说下去！说出越多劲爆的内容越好！”
主持人忙不迭地点头。
在节目组的默许下，祝珏在近两百万的观众面前，将小麻雀如何挟持高友德，如何勒令各厂经理缔结保证协议，最后又如何从容赴死的来龙去脉，用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
小麻雀的故事本就动人心弦，加上祝珏讲述时又完全是真情流露，不带任何叙事技巧，用语平实朴素，听起来正有一种格外震撼人心的真实感。演播大厅里众人皆屏气敛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厅中央讲故事的祝珏，心神随着她的讲述而起伏摇荡，完全被这个充满了悲□□彩的英雌故事所吸引。
当祝珏声音发颤地说到小麻雀从窗台一跃而下时，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沉痛的低呼。有的低下了头，用手指悄悄地抹泪；有的则一脸痛惜不已，扼腕叹息。
“小麻雀的故去，是我心中一直以来的遗憾。我不敢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像她一样勇敢惨烈的女子，她们拼命地发出呼声，但不被任何除了亲历者以外的社会公众听见。在小麻雀离世的短短两天里，这件事就被压了下去，网上的相关消息被尽数删除。她们的血泪和抗争，就这么被抹杀了，好像她们在这世界上从来不曾存在过。”
祝珏眼前模糊了起来，“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她们的勇气，值得被所有人看见，被传颂。我一定要在所有人的面前，讲出这一切。”
演播室内安静了几秒，旋即爆发出雷鸣一般的喝彩声。
几个女性观众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高声叫好。
紧接着，更多的人站了起来。人群耸动，像迅疾的海浪起伏着，很快便在观众席上站成一堵堵坚实的人墙。
就连最前面的工作人员也站了起来，和人群一起向她鼓掌。
祝珏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脸。人群熙攘中，她看见春柳泪流满面，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拼命拍着；沈慕照双手交叠在胸前，冲她一个劲地笑着——祝珏简直从来没见过沈慕照像此刻一样笑得这么开怀。
至于沈慕照身侧的位置，此刻已经空了。裴叙不知何时离开了观众席。
祝珏看着那张空椅，无声地冷笑。
裴叙与良兴电子厂的经理高得交好，近期更是大张旗鼓地表示要给良兴电子厂注资，大有要将良兴收编在裴氏手下的意思。而现在，工人与良兴电子厂的冲突被她公然披露了出来，裴氏集团作为良兴电子厂的控股方，势必也会受到影响，他必须紧急赶回去处理有关事宜。
一想到裴叙现在焦头烂额的样子，她就心情愉悦地几乎要笑出声来。
不知不觉间，直播观看人数突破了两百万人，大屏幕上的评论已经停止滚动，计时器显示的时间也已经变成鲜红的零，但无人在意，观众的掌声依然经久不息。过了好几分钟，主持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走回台前，宣告结束了这场奇奇怪怪、不似辩论的辩论比赛。
按照节目流程，节目组需要一段时间来统计网络投票的票数。但这场比赛的结果，在场的观众心中已有了答案，收看直播的两百万人心中也都有了答案。
十分钟后，主持人走回演播室中央，宣布了这场毫无悬念的辩论比赛的胜者。
胜利的灯光笼罩在祝珏的身上，像是为她戴上无形的桂冠和披风。导播的镜头直怼着她，她坦然地回望着黑漆漆的镜头，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激动，露出了她那操练过无数次的、从容平和的笑容。
完全是大姐大的笑容。
* * * * * *
那场直播辩论结束后，一系列的词条迅速在各大网络平台上刷屏了。
江蕴按照事先的约定，在辩论结束后立刻就召开了澄清会，和应帆一同将阮梵南如何监视她的来龙去脉向公众交代了一遍。舆论开始转向同情她，谴责阮梵南，有知情人开始爆料阮梵南从前的黑历史，被好事者迅速转载到了各大社交平台；还有人觉得江蕴和应帆在会上的互动很有cp感，甚至开始磕她和应帆的cp。江蕴出轨的舆论危机，在短短一夜时间里，得到了顺利化解。
至于罗宣和良兴电子厂的经理高得，这两人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罗宣一夜之间从受人爱戴的“最帅车间主任”，变成了人人痛恨的工贼，网上对他的谩骂声几乎没有停过。那些原本最支持他、吹捧他的工人们，此刻成为了痛骂他的主力军，甚至还在网上四处悬赏他的家庭住址，扬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而良兴电子厂的风评也在一夜之间急转直下，许多曾在良兴电子厂工作过的工人、甚至一部分车间主任，都纷纷站出来控诉良兴管理制度的严苛和镇压工人抗议手段的残酷，许多与良兴有商业往来的商家公开宣布断绝合作。高得紧急发布了回应视频，在视频中声泪俱下地道歉，就差当众跪下了，但公众显然并不买账，视频底下的评论区里仍是一片骂声滔天。
除此之外，最令祝珏感到欣慰的是，小麻雀的故事终于进入了大众的视野。热心网民为小麻雀创设了专属词条和话题，不少人来到这里留言缅怀这个勇敢而不幸早逝的女工。一些与小麻雀生前有过交集的人也来到这里分享自己和小麻雀相处的记忆。
“网民A：我是襄州中心医院的内科医生，小麻雀曾来我这里看过两次病。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的病情就很严重了，我劝她赶紧做手术，但她只是一声不吭地坐着，让我开点控制病情的药给她。当时我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穷困病人，因为每天来看诊的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也没有将她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如果我在那时愿意给她一点帮助，她会不会感到更多的温暖呢？“
“网民B：小麻雀和我是同乡，她平时很安静，说话声音总是弱弱的，很容易就给人留下好说话的印象，我劝过她几次，让她强硬一点，不然别人总是来占她的便宜，她每次都笑着点头答应，但这一点总是改不了。但我万万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安静怯懦的她，做的事情却那么勇敢......”
祝珏将那些回忆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她叉掉最后一篇分享，手掌无意识地抚了抚脸颊，摸到一片冰凉。
真奇怪，平时轻易不掉泪的她，一看到与小麻雀有关的事情，总是控制不住情绪。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地响了起来。祝珏吸吸鼻子，接通了电话，“喂？”
“不是说看会文件就下来吗，怎么还不见你人影！”李薇薇大剌剌的声音响起，“快来快来，大伙都等着你呢！”
祝珏一拍脑袋。
今天中午她们要在宾馆的二楼的包间里开庆功宴，她居然给忘了！
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过十分了。祝珏忙不迭道，“好，我这就来！”
她乘电梯迅速下到了二楼，推门走进包间的一瞬间，众人纷纷起身笑着招呼。
“总算来了！”
“太好了，开饭开饭！”
房间正中的大圆桌上已摆满了各色菜肴，饮料酒水。竞选团队的人员和女工们都已到了，分别落座在中央空座的两侧。祝珏在空座上落座，屁股刚挨到椅子，就听得周敏高声笑道：
“祝珏，你这下真成女明星了！”
众人都哄笑。祝珏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周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昨晚的直播辩论结束后，一张“神图”随着这件事情的爆火而在网络上悄然流行起来。
那是主持人在宣布辩论比赛的获胜方后，祝珏在象征着胜利的灯光下缓缓展露的微笑——这是祝珏生平笑得最好的一次：微弯的笑眼里反射着对面打来的灯光，熠熠生辉，唇角上扬的弧度从容自信，亲和中不失威严的魄力，上方打来的灯光在她周身笼罩着一层近乎神性的淡淡光晕，直叫人移不开眼。
很快，不少人发现了这张极富魅力的“神图”，开始在网上四处转发。祝珏胜利的笑容，伴随着直播截片视频，伴随着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的铺天盖地的讨论，迅速传遍了网络。第二天，这张截图成为了各大新闻媒体的文章配图，成为了数不清的短视频封面。许多没有收看直播的人，因为看到这张极富魅力的照片而对昨晚的辩论起了兴趣，在收看回放后又将这场辩论安利给身边的亲友，将这场直播的热度更推上了一层台阶。
对于这一发展态势，祝珏着实有些意外。
天地良心，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笑容出圈！
现在随便打开一个什么网站，都能看见自己的笑脸，各种大小、各种滤镜、各种边框和背景、各种配字......实在太多了，多到她都快无法直视自己的脸了。
大姐大的笑容可以参考《权力的堡垒》中的主角Birgitte，她作为新任首相带领幕僚在媒体面前亮相时露出的笑容真的很有魅力！完全是意气风发的成熟政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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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出圈神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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