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先生先死

王瘸子此时正颤颤巍巍地握着小店里的电话。

牠的小拇指上没有指甲,这是曾经在钢铁厂被机器削掉的部分,自此之后再也没长出来。

而如今,牠知道自己快要完蛋了,会有比长不出的指甲更恐怖的事情要降临了。

牠躲着便利店门外坐着的老板,在她诧异的目光里,拿着听筒掩着发声处,声音比蝴蝶振翅还要微小:“先生您好,好久没有联系您了。”

对面一听见牠的声音,就降下了音调,王瘸子好像能听见在牠身旁有另外一个男人压抑着的低沉的呼吸声:“我不是说过那件事之后,不要再联络我了吗?”

王瘸子听见那边传来什么东西拍打到墙上的声音,而且还一直没有停歇,在听筒里好像总能传来先生隐忍着的呼吸声,这让王瘸子尴尬不已,牠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是的,是的,您先别挂电话,自然是因为亢小姐的事情。”

听见“亢小姐”这三个字,对面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了。”牠那边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下来,只剩下衣料摩擦的声音,“我不希望再看见她,你知道怎么做。”

“还有,”牠的声音难以掩盖作为先生的愱蠹,王瘸子都被这样装作温和却又深藏着蠹意的话给吓了一跳:“谁允许你叫她亢小姐了?她配吗?不过是个没妈没爸的……村野农妇,她配吗!?”

王瘸子被吓得一哆嗦,牠在电话那头被这一声怒吼给吓得耳朵偏离了听筒,险些抓不住,牠赶紧附和着:“您说得是,不过是个农村长大的土“媳妇”,怎么配得上小姐这个称呼呢!”

那边听见“媳妇”这个词语,片刻后,愠怒的情绪才缓和下来,牠好整以暇地笑起来:“放手去做,就像六年前那样,做好了保准有你的好处,只是记得……这回要送远一点,不要让任何人找到。”

王瘸子讨好着陪笑:“好好好,保准完成先生的命令,我能把这女的送进去一回,就能送个第二回,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要赶紧,最好就在今天解决,今天之后肯定会有人来接她,到时候你就没有用处了。”

王瘸子听见那句“没有用处”,牙齿都好像打了颤,牠哪怕急得快哭了,也只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是的先生,那么我就先去忙了。”

对面没再回应,直接就挂了电话,牠听着听筒里的忙音,这才松了口气,直想跳脚骂牠——但很可惜,牠瘸了条腿,只能跛着脚扯着地面走路。

小店老板磕着瓜子,从牠手里收了三块钱的票子,有点奇了,也用普通话嚷嚷了一句:“最近这里头这么多爱说普通话的?都是外地人?”

王瘸子一听,赶紧用方言话打听:“阿婆,你这里还有说外地话的呀?”

阿婆一听到对方说的是方言,就愿意多跟牠聊一点:“那可不,昨天呢有个猎人,三个人,说那是她妈妈,我看她妈妈在这里打电话,就用普通话讲的。”

王瘸子心里那叫一个惊讶啊,牠赶紧跟老板多套了几句话,得知亢金龙就住在附近不远处的滨江旅馆里,就是今天李大烟被人家轰出来的那个!

王瘸子得来全不费工夫,心里别提有多乐呵了!

牠赶紧握着消息回了某处没人住的荒废小草屋里,刚进去就开始骂起来。

“牠爷爷的!这死掉子!就是个嗲夫!刚刚电话里头还有男的声音,这可给我恶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还先生,牠就先生先死吧!农村人怎么牠了,这死贱货!”

张嫂一听,更觉得奇了,她的手心被扎了一个大洞,现如今全用绷带绑起来了,两边的手臂上也有好几道不深不浅的刀痕。

她布满纹路的脸上沾满了血迹,刚刚打斗的过程中甚至不小心伤到了右眼,现如今完全睁不开了,只能用蒙尘的左眼,上下来回打探着王瘸子。

“呵,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乡下人的身份了?”她有些漫不经心:“乡下不就是该死吗,穷山里就是活该被慊弃,没有钱,你就甭说那些没有用的,谁不想上城里过好日子,你要不想,那你干这随时会被人打死的、被人咒死的腌臜事干嘛?不就是图几个钱!”

“至于你雇主干什么你管牠呢?拿到钱就行!”

张嫂绑满绷带的样子很像个从墓穴里挖出来的陈年老尸,王瘸子一拐一拐地拖着地面坐在用干草铺好的地板上,拔凉拔凉的,牠又哆嗦了一下,都不知道张嫂怎么坐得住的,牠两股战战,“你说得对,干咱们这行的,就是在刀尖上过活!哪天被人打死,扔在臭草沟里都不知道。”

“现如今面包车没了,咱车上那么多药也没了,李大烟和刘矮子也没了,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有命留着就算不错!先静养一些日子,到时候再东山再起呗!以后挑货可得小心着点了,有钱的别碰,咱就捡那些穿着普普通通的,带着个眼镜的,说话温温柔柔的女的,最好是学生来卖,价格又高,又没什么风险,上了车还会求你放了她,说什么不会报警,城里人真好笑!”

王瘸子和张嫂说着说着,回想起来那些卖过的女性,那些经历不断缠绕着蜘蛛网,将牠们缠成蛹,却成了牠们往日的勋章,牠们都笑了起来。

不过笑了一会儿,王瘸子就笑不起来了:“那那个叫亢金龙的咋办?”

张嫂对亢金龙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她当时也没有接手亢金龙的事儿,这事主要还是王瘸子负责的,她只知道王瘸子有个雇主让牠办这事:“甭管,你没看我脸上手上被划拉成啥样了啊?那女的下手可真够狠的,我要不是有点本事,早给她弄死了!你可别没事找事送死去了。”

王瘸子听完那脸色可是瞬间不好了:“张嫂你这意思是你不管了呗?”

张嫂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皱皱的眼皮就像是黏着的一层橘皮,像枯死的根茎:“那不然呢?你还要让老婆子我自投罗网?那女的可恨死我了!我要落在她手上,非得被她五马分尸!”

“那我自个儿去,我必须得把亢金龙这事办妥了,不办妥不行,那小嗲夫不会放过我的。”王瘸子说着,就再也坐不住了,地上那么冷,牠不想再落到这样的田地了,哪天必须坐在温暖的沙发上靠着,请人伺候自个儿!也不用老是跛着个脚在地上废着力走了。

牠生平最恨别人看着牠有残缺的腿!

张嫂懒得搭理牠:“你去就去吧,我保准你拿那个女的没什么法子。”

王瘸子乐呵呵地出去了:“你等着吧!”

张嫂没再说什么,她的眼睛盯着王瘸子一瘸一拐地拖着腿走了出去,恍惚中,门外一阵风飘过,掀起几片初秋的落叶,随后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开始碎碎叨叨:“南无哦弥陀佛,愿菩萨保佑。”

她当然不是在保佑王瘸子。

她是在保佑自己。

-

时间回到现在。

当姚胜男闯入亢金龙的房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亢金龙坐在椅子上,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瞟了地上已经晕厥过去的王瘸子一眼。

而姜火种和大海,甚至是王婶子,居然都聚在这样狭窄的土瓦房里没有说话,场面就这样如此诡异地停滞着,好像是磁带里的塑料带子全部被扯了出来,以至于画面完全无法播放。

直到姚胜男就这样闯进房间后,才将磁带全部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姚小虎?”姜火种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你怎么在这里?还没睡觉呢?”

姚胜男有些震惊地看着地上的陌生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她很快就对上了亢金龙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流水,以往总是死气沉沉的,可如今好像汹涌的大海,她被这样一双富有情绪的眼睛给震到了,心里也好像能感知到她如今的情绪。

本来有一箩筐疑问的姚胜男也只是止住了嘴,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点点头:“嗯,我起来上个厕所,现在就回去睡觉了。”

她躺回床上,夜晚寂静无声,只能听见牛蛙沙哑难听的叫声。

不断回响的“蛙——”声,让姚胜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就在这样烦躁的情绪里,黑夜悄悄蒙上了她的眼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的蛙声听不见了,她就在一片朦胧中半睡半醒,做了一连串疯狂的梦,梦里是两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牠们被绑着扔在地上,一把砍刀扇了牠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牠们开始嚎叫,像临死的雄禽。

她看不见持刀的人是谁,只能看见那是一个女人。

刀起、刀落。

像是斩断了狡猾卑鄙的希波莫涅斯扔下的三颗苹果,至此永远斩断了阿塔兰忒身上那句“逃避丈夫吧,可是你永远也无法逃脱掉丈夫。”的恶蠹诅咒。

她看见那个拿着砍刀的女人,就像是看见了池塘里被渔民钓起来的,拼命甩动尾巴的鱼儿。

她不解。

你已经被钓起来了,已经上了鱼钩了,为什么还要拼命甩动尾巴,为什么要拼命的挣扎?

只有静静地坐在岸边,与鱼儿较劲的渔民知道,这种垂死挣扎很可能会成功。

果然,她看见那只鱼儿最终挣脱了鱼钩,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河流,顺着蜿蜒的溪流,游向遥远的山谷。

她就在这样万马奔腾的梦里沉沉浮浮,好像被无数只马蹄碾住了脑袋,她醒不过来,窗外坠兔收光,太阳刚冒了个尖,终于撕裂了漫长的黑夜。

而她是在一阵敲门声中,从快要将她淹死的梦中逐渐醒过来的。

恶人局啊[小丑]写得我有点恶心,尤其是写这个小先生更令人恶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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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先生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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