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仆陶的话眸中闪过一丝黯色，与仆陶第一次见他那个死装的冰块脸截然不同，在酒店微暗发黄的灯光下，竟看着有些可怜。
刚才与仆陶一同前来酒店时，荼弥一门心思都在身侧的仆陶身上生怕他被雨淋到，没注意到自己的避雨诀只生效了一半，此时右边身体都湿漉漉的，雨水顺着线条硬朗的下巴往下流。
真是奇怪，让其他神仙看到，恐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劫哥的表情居然能用可怜来形容。
仆陶强压下心头那点恻隐之心，眼神从那张无法忽视的俊美的脸上移开，径直转头上楼。
明明施个法就能将衣物烘干，他可是连烧烤都能烤干的劫哥，和荼弥呆在一起该担心的应该是自己会不会被占便宜吧。
松鼠精没有跟上楼，作为神仙，自然知道哪个房间没有人类气息。
推开门，将房卡插上，房间的摆置颇为朴素，除了卫生间之外，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个桌子，没有电视机。
仆陶还想着看会儿电视呢，人类的电视节目作为消遣来说还挺好看的。
窗外狂风呼啸，雨点像是被裹挟着用力甩在窗边，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炸开。
刚才还不觉得，此刻窗外时不时响起一声雷鸣，仆陶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正好被一道霹雳的闪电闪了眼睛。
怕不是有哪个大神在此渡劫呢……
仆陶心里隐隐担忧起来，荼弥要是一边飞一边捏避雨诀，会不会被劫哥同事误伤啊，毕竟就算劫哥误伤到人也会倒打一耙，说是无端闯入。
可荼弥毕竟是被自己一时失误召来的，若他被雷击中，自己岂不是罪过大了？
他幻想能力极强，好像已经看到荼弥飞到一半被雷击中的场景。
仆陶赶忙下了楼。
荼弥身上已自行用灵力整理干净，已看不出一丝湿透的痕迹。
他正站在酒店门口仰头望着天上的倾盆大雨，听到一阵踩楼梯的脚步声，一转头，对上仆陶一双急切又担忧的眼神，荼弥黯淡的神色瞬间有了光亮。
仆陶动作一僵，语气生硬地问道：“你还没走啊？”
荼弥口中吐出两个字，“雷劫。”
“哦原来是这样。”仆陶避开他的眼神，忽视掉对方那猛然狂跳的心声，走到前台敲了敲桌面，松鼠精从底下探出头来。
“有水吗？我渴了。”
神仙也会渴？松鼠精对此存疑，但还是从手边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您慢用。”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只是来要水，仆陶接过来就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大半瓶。
喝完余光瞥到荼弥还在盯着自己看，他又不自在起来。
荼弥一袭黑衣站在酒店门口，门外的狂风将衣角都吹飞起来，惨白的闪电映照在荼弥脸上，衬着他冷冷的表情，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注）。
顶着荼弥直勾勾的眼神，仆陶转身上楼，走了两个台阶，状似随意地转头问道：“要不一起？”
其实神仙不睡觉也行的，更何况是总眼底下挂俩大黑灯泡的劫哥。
仆陶只是不想自责而已，毕竟劫哥做事从不按套路出牌。
指不定荼弥真就脑门一抽，顶着雷劫还要执意回天界呢。
嗯，就是这样。
仆陶清晰地听到荼弥心里猛地一跳，然后迈开步子朝自己走过来。
荼弥嘴角微抿，用如潭水般沉静的墨色眸子注视着他，“谢谢。”
两人一起上楼，仆陶感觉自己走路都轻飘飘的，他真是脑袋发昏了，居然邀请劫哥一起睡觉。
他倒是不介意和人躺在一张床上，但是荼弥的心跳声音是不是太大了点？
怎么说都是淋了雨，仆陶还穿着拖鞋爬了半小时的山，用仙术清洁方便是方便，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酒店里有洗衣机，仆陶将自己衣服扔进去，洗了个热水澡。
边洗边觉得不对劲，他见过太多人类的爱情故事，从相识到第一次亲密接触，好像与现在的发展剧情完全一样啊……
等到洗衣机将衣服甩干，他用灵力烘干，穿好衣服才出去，发现荼弥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雷雨发呆，就连他出去都没发现。
荼弥洗不洗澡啊，仆陶想开口问，毕竟荼弥可是真的半个身子都淋雨了，不会臭烘烘的吧。
而且荼弥穿的是劫的制服，好像挺麻烦的，不像他直接穿着短袖就睡，难道和古代人一样要把外衣脱了吗？
但他是真的困了，人间没有灵气滋养，累的格外快，更何况白天还经历了一场车祸，刚才还爬了山，就是神仙也熬不住。
仆陶困得连打几个哈欠，眼角的眼泪都溢出来，没工夫管荼弥干什么了，他累的不想说话。
他睡觉时不喜欢见光，掀开被子整个人都钻了进去，将自己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若不是床上有个鼓包，都看不出来床上有人。
被子外边传来细碎的声音，仆陶听到荼弥好像是进了卫生间，但很快便出来了。
仆陶心里疑惑他到底洗没洗澡啊，一会儿钻进来时会不会碰到自己，他有给对方留睡觉的空间吧？
明明很困却就是睡不着，仆陶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可意识却十分清醒。
眼睛看不见，耳朵就格外灵敏。
他听到荼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靠窗那侧窗边，掀开了被子，床的另一侧塌陷了一小块。
仆陶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荼弥好像自躺下来就没再有什么动静。
是睡着了吗？没心没肺，自己都没睡着呢。
黑暗中，仆陶睁开发红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了，荼弥的心跳声太大了！
他身体往上拱了几下，从被窝里钻出来，斜着身子将头躺在枕头上。
屋里的灯已经被荼弥关掉，因此他可以很好适应黑暗。
感受到他的动作，荼弥呼吸一促，心里也震了一下，震得连仆陶都觉得他有些过度反应。
酒店的床很大，他们又刻意与对方保持着距离，因此尽管睡在一张床上，中间也隔了两个身位的距离。
仆陶声音有些蔫，“你怎么不睡？”
荼弥也翻身过来，仗着自己可以夜视，直白地窥视仆陶带着困意的脸，“我想到了一些事，记忆中我也……”
“停，我不想听你的记忆。”
“……”
荼弥想说，记忆中他也经历过这样一场劫，那万道天雷几乎将他打的灵魂俱散，血水掺着雨水从他躯体四散而去，仅仅是记忆，他却能感受到那般痛楚。
只是荼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仆陶打断，他脸上带了些不耐，微眯的眼睛也睁开，一双晶莹的眸子没有对焦的看向前方。
荼弥怎么总是和他说记忆，为什么总是要说以前的事情呢？现在他们都躺在一张床了，还要想着过往，过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自己因为他的心跳声被吵的睡不着觉，荼弥却一点愧疚都没有，还在和他说着以前。
仆陶愤愤转过身去，留给对方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荼弥便不能在看到他那双眼睛，心里的失落感又涌上来，他也翻了个身，看向天花板。
不到五分钟，仆陶又翻身转了过来，语气仍旧无精打采，“我今天遇到一个劫哥，他灵力好强，十秒钟就能从南天门跑到劫，我坐顺风车都头晕眼花的。”
荼弥没出声，眼神黯淡看不出情绪。
“我以前都不认识劫哥，怎么最近总是撞见呢，我是不是好倒霉啊？”对方还是没反应，仆陶径自继续往下说：“看起来挺年轻的实力居然那么强，是不是老东西啊？”
仆陶伸手戳了戳荼弥的肩膀，“你是不是也年纪挺大的，小荼弥？”
之前总是黏着自己的人，此时却跟个闷葫芦一样，任他怎么戳也不吱声。
仆陶却来了兴致，夜深人静时，人的精神最脆弱，也最容易破防。
本就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好不容易有了个倾诉对象，他恨不得把最近所有烦心事都一股脑说出来。
“我最近真的好倒霉，总是遇到劫哥办案，还发现自己得了病，想求个辟邪的东西还被卜司星君坑钱。你说他怎么这么小心眼呢，那个辟邪珠，为什么他给你不给我呢，我又不是不给钱。”仆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苦涩，“唉，我是不是很招人嫌啊？”
仆陶侧躺着，左手垫在脑袋下边，另一只手在荼弥肩上作乱，发现自己戳他肩膀没反应，又挠了挠，像是给他挠痒痒一样。
荼弥翻身过来与他面对面躺着，喉咙微动，“不招人嫌。”
或许因为黑暗让人卸下防备，仆陶的表情看起来特别委屈，是荼弥从没见过的模样，他眼睛很大，此刻更显得失落。
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不过仆陶还是挺开心，那只作乱的手沿着荼弥的肩膀往下滑至胸口，戳了戳他发硬的胸肌，“我陪你去三生石吧，不过你别抱太大期望，那里除了年纪什么都查不出来。”
荼弥眼神一亮，他琢磨不透仆陶的性子，上次自己因三生石的事情惹了仆陶生气，他自己都不觉得有做什么能让对方改观的事。
刚才又那么不准他说记忆，还以为仆陶又生气了。
胸前的食指被冰凉的手握住，荼弥声音低沉，“好。”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出自宋代郭茂倩的《白石郎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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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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