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裴府与往日有些不同。
在一众下人看来,裴府简直是发生了件天大的事!
原是昨日酉时公子竟抱了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回来,听闻公子十分急促,不惜动用轻功直接抱着女子从房梁一路踏过,落在院子时把一众奴仆吓了一跳。
随后,更是抱进了他的房间,命松竹连夜拿了帖子请来了宫里的太医。
回影阁昨夜烛拖达旦,下人进进出出,闹出了好大动静。
裴夫人特地派人询问,也被公子挡了回去。
府中下人议论纷纷,愈演愈烈。
苏念在第三日的凌晨醒来,她艰难的睁开双眼,迷蒙的看向了头顶的床幔。
淡青色的床帘,很朴素,没有一丝花纹,身下的床也硬邦邦的。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想起身,却浑身酸痛无力,用力抬手,却也只动了动手指。
她动不了,喉咙也刺痛的厉害,干涩沙哑。
这是在哪呢?
她没死吗?
突然,她听到了门推开的声音,有脚步声在缓缓靠近。
苏念有些好奇的向外看去,慢慢的,一张俊逸的脸进入她的视线。
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也似乎长出了淡淡的青色胡茬,嘴唇干裂,很是憔悴。
与她对上视线时,眼里便冒出了欣喜的光。
苏念缓缓收回视线,表情淡淡,颇有些失望。
怎么是裴慎……
竟然是裴慎的床,上回她晕过去,裴慎都没让她睡这边。她宁愿睡回原来的客房,也不想睡这**的木板!
裴慎很是欣喜,转身叫了大夫,又把苏念扶起,喂了水,苏念顺从的吞咽,顿时感觉刺痛的喉咙好多了,她恢复了些力气。
看向忙碌殷勤的裴慎,“此番多写裴大人了。他日我必有重谢。”
裴慎动作一顿,看到苏念眼里的疏离,抿了抿唇,道:“此事是我有愧于你,我必尽心补偿。”
“大人说笑了,大人公务繁忙,我不敢奢求大人前来救我,如今大人将我带回救治,我已感激不尽,何谈补偿?”
她的眼睛平和的望向裴慎,没有揶揄,没有肆意,笑容得体,语气也轻柔,发白的唇显得她十分虚弱,她却没有用狡黠的眼睛看着他,借此向他讨要什么,也没有质问他,嘲讽他,更没有故意倒在他面前,求他怜惜。
什么都没有。
是裴慎熟悉的京中姑娘的模样,端庄又得体。
可裴慎心中生起了慌乱,直接盖过了苏念醒来的欣喜,苏念的样子让他感到陌生,他曾经希望苏念能像沈清冉那样,天真纯善,而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处于算计和伪装。
如今她对他似乎没有算计,或者她对他已经没有算计的必要,他已经被她排除在外了。
他僵硬的解释:“并非是我故意,是清冉突发恶疾。”
苏念心中恍然:哦,原来是要守着别人。
怪不得……他又没来救她。
她不咸不淡的回:“哦,那给沈小姐请大夫了吗?”
裴慎这才想起,他带苏念回来后便没有再见到沈清冉。
他心中疑惑沈清冉的病症是否真如她所说如上次一样,可一月未到,苏念也没有再接近过沈清冉,按理来说她不该那么快犯病的。
可他见如今苏念的模样,直觉不该再问。
他答:“请了。”
苏念没有再多言,闭上眼睛假寐,她刚刚醒来,还虚弱的很。
裴慎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他想再向她解释什么,可苏念似乎并不愿意听。
他从来都果断,此时却不知该如何。
踌躇一会儿,他有些干巴巴的开口:“翻案一事,我定当尽力而为。”
“嗯,多谢大人。”苏念眼睛都没睁,极为敷衍的回应。
她有些累了。
裴慎无法,让松竹送了易消化的流食,苏念便优雅的吃了起来。
都是清粥小菜,熬粥的米应是京郊的,只有淡淡的香,小菜应该也是,样式不好看,味道也不好。
比不上她聚鲜楼。
苏念嫌弃的挑着吃了两口,优雅的擦嘴。问道:“刘鸿死了没?”
裴慎见苏念主动与她说话,一丝欣喜涌上心头:“并未,已送到医馆,吊着一条命。”
“哦。”苏念语气好了些,“麻烦大人快些审讯,莫要让端阳候察觉。”
“我先告辞了,劳烦大人派人告知聚鲜楼的车夫来接我。”
裴慎上前想制止,她伤的极重,不该轻易走动。却被苏念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
眼神里只有冷漠。
他只能放弃,道:“无妨。”
苏念坚持要走,裴慎只能将裴府库房里的好药都搜罗出来,装给苏念。
看着马车走远,裴慎转身往定安候府走去。
他还不知清冉如何了,也不知,她到底是否有如何。
今日苏念的样子,让他对沈清冉起了怀疑的心思。
沈清冉听闻裴慎来寻她,又惊又喜。
她早就收到听雨的消息,她猜测那女子是苏念,听闻那女子被众人亲眼看着被裴慎抱进了回影阁,她简直要忍不住去寻他。
被父亲拦着,她待了两日,心中十分焦急,那日慎哥哥抛下她去寻了苏念,她就感到十分不可置信,她从未见过慎哥哥对一个陌生女子胜于她。
今日慎哥哥来寻她,可能就是来向她解释的。
她就知道,她在慎哥哥心里是不一样的。
沈清冉急的小跑起来,一路跑到大堂,看见裴慎坐在里面跟她爹喝茶。
她停下来,整理了仪容,用帕子细细擦了额间的细汗,问身旁刚追上她的杏儿:“杏儿,我今日这身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杏儿看着兴奋的小姐,踌躇着说:“小姐,我听守门的陈大哥说今天裴大人来时脸色不佳……”
“要不,咱们还是先让侯爷先问问裴大人?”
“怎么会!”沈清冉完全不在意,“杏儿,慎哥哥要是脸色不好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如今我过去才是安慰慎哥哥的最好时机。”
说完,便不顾杏儿的阻拦,跑进了大厅。
“慎哥哥!”
定安候见到女儿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叹息一声,默默的离开了。
他总拿这个小女儿没办法!
当年发妻离世,唯一的心愿便是这冒死生下的小女儿平安长大,他这些年尽心尽力,唯恐她磕了碰了,她却一股脑将心扎在裴慎身上,这么多年,越陷越深。
无论如何,他都要护着她。
裴慎仔细观察着沈清冉的脸,虽说她在脸上扑了胭脂,但裴慎还是观察到了沈清冉的手,正值盛夏,穿的更为清凉,玉藕般的手臂露出一截,光滑细腻,什么都没有。
他询问:“清冉,你今日病好些了吗?”
沈清冉笑着的脸一僵,眼里闪过心虚,双手微微握拳,“慎哥哥,我好多了,已经没事了。”
裴慎眼睛微眯,他清楚的看到了沈清冉的小动作,他了解她,一心虚便会不自觉的握拳。
何况……
“清冉,我没有拿药给你,你怎么好了?”裴慎孤疑的看着沈清冉,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我,我爹请了太医来看诊,一下就好了。”沈清冉已经心虚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以至于她忘了,沈家请的太医从来都是固定一位,是沈家族人,从小为沈清冉看诊。
上次太医便来看过了。
“清冉!”
裴慎声厉叫她,她吓得怔怔的看着裴慎。
慎哥哥,怎么这么凶?
“我问你,你那日是不是装的?”
沈清冉没见过这样的裴慎,她不知道,裴慎在大理寺,有个活阎王的称号,只是面对她,裴慎总是会刻意温柔些。
她瞬间便没了说谎的胆子,急的眼中有泪光开始闪烁,慢慢流出一行清泪。
她抓住裴慎的手臂,哭着恳求,“慎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你好久没陪我了,你都在陪那个柳昭,我害怕你不理我了……你别生我气。”
在沈清冉记忆里,裴慎最看不得她哭,她每次一有要掉眼泪的架势,裴慎便要给她买桃花酥,哄着她说是他的错。
可裴慎只看着沈清冉的脸,慢慢将她的手掰开,皱着眉,眼里满是失望,“清冉,你可知,因为你的玩闹,柳昭差点死于非命!”
沈清冉愣住了,她忘记了哭泣,想起来听雨的信中所说:公子于昨日酉时抱一受伤女子进回影阁,至今未出。
她不知,受了多大的伤。
若是伤及性命……
她不敢想。
沈清冉再次看向裴慎,眼神里满是希翼:“慎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我、我去向他赔罪,我知道错了……”
裴慎闭上了双眼,心里长叹一口气,终是不忍心见从小照顾的人哭的如此伤心。他安慰道:“若你有悔改之心,便过两日去聚鲜楼,好好道歉,直至求得她的原谅。”
沈清冉连忙点头。
她虽不喜裴慎与柳昭一起,却从没害人之心。
裴慎想起苏念,那夜脆弱苍白的样子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他的心有些隐隐作痛。
他信奉君子之道,平生最痛恨失信之人。如今,他也做了此等恶人。苏念会原谅他么?
他又想起平常张扬明媚的苏念,竟发现想起时全无厌烦,却还让他无端生出欣喜。
他原是没厌过她的。裴慎想,那如今,他改怎么让苏念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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