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学堂。
宋安踏入堂内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此时这学堂之中如同市井茶馆般喧闹,夹杂着少年肆无忌惮的笑声。
几处窗边,三五个弟子围坐一团,脑袋凑在一起,争相传阅着几本话本,不时发出哄笑。
“快翻页!后面那侠客可救出美人了?”
“急什么!看这么快做什么,这些话不得好好品一品,说不定有什么伏笔细节,你懂不懂啊?”
另一角,一群人围在一个精致的竹编蛐蛐罐旁,个个瞪圆了眼睛,脖颈伸长,口中大喊着。
“上啊!‘黑将军’,咬它!对,就这般!”
“唉!我的‘金翅大王’!”
输掉的那人懊恼地一拍大腿,随即又故作潇洒地一挥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塞给对方。
“愿赌服输!今日我这只状态不好,下回我定要赢回来。”
更有甚者,直接翘着腿,将脚架在一边,嘴里叼着根草茎。
“要我说,待他日出了这宗门,我们几个兄弟,寻个山头立个寨子,那也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岂不快活自在?”
旁人哄笑应和:“说得是,也不必真要去那规矩繁多的官府,受那鸟气。”
宋安静静地立在门边,看着眼前景象,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默默走到一处人少的角落,拂衣坐下。
宋安在角落静坐片刻后,始终不见有正经管事之人前来,心下已生出离去之意。
却见那日在执法堂里的老头正拄着拐,头发花白,一步一步往台前慢慢走去。
“咳咳,安静。”
他用拐杖敲了敲地,台下的人听后才变得安静一些。
“老夫姓吴,你们可唤我吴教习,今日便由我来给你们讲课,咳咳。”
他这不利索的话,引得台下一些弟子的哄笑,不过他也没有在意。
可没过多久,堂中便又变得不安静,弟子们窸窸窣窣。
有偷吃东西、伏案酣睡的、闲聊的、传阅闲书的,比比皆是。
那吴教习却浑不在意,也不管教,只对着那些尚且抬着头、睁着眼的弟子,讲着几句引气期灵气运转的知识,时而追忆一番自己的过往。
“那些上宗大派之中,天才辈出。尔等若有人侥幸能去看看,得到指点,便算是鲤鱼跃了龙门,从此脱胎换骨,光耀门楣也是指日可待。”
他语调平平,听不出多少激励之意,倒更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想当年,老夫也曾夺得前往大宗会武的资格,见过真正的人中龙凤。望尔等勤勉,或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成功,去见见世面。”
“至于这引气期的法门,想必你们也已略通一二。唉,想当年……”
一堂课下来,宋安只觉得听完了这吴教习的生平旧事,过往辉煌情史。
而关于修行的实质内容,却远不及她自行在藏书阁啃读典籍所得。
然而,她注意到一点。
这吴教习话语间透出的信息,让她更加确信,这青山剑宗与他们口中上宗之间的差距绝非一星半点。
资源、见识、传承无一不是云泥之别。
所以对宋安来说,待在这里远远不够。
宋安敛起心神,将杂念尽数压下。
外物皆虚,唯自身实力为真,这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清晰坚定。
她不再待在此喧闹之处,转身寻了处僻静角落,盘膝坐下,很快便沉浸于修炼之中。
随着心神渐定,她开始尝试感应那层阻隔在练气中期与后期之间的无形壁垒。
然而多次尝试,却始终无法驾驭第二件物品。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入定中缓缓回神,却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那日冲突后赠她草药的女子,对方似乎已经驻足良久,一副想上前又恐唐突的模样。
宋安认出她来,主动起身走了过去。
“多谢你那日的草药,”她在对方面前站定,语气爽朗,“我叫宋安,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女子声音带着一些紧张:“不用谢那日是你先帮了我。我叫沈月昭,月亮的月,天日昭昭的昭。”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下宋安,又迅速低下头,语速稍微快了点:“那个,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如果……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就算了!”
宋安此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便点了点头:“你问吧。”
沈月昭像是松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神色认真了起来。
“我观你在宗门考核时的比试,招式凌厉,根基扎实。近日偶然察觉,你周身灵气圆融凝实,似是已突破至练气期?冒昧想问,你是如何突破引气期瓶颈的?我……我在此关卡停滞许久,始终不得要领。”
宋安闻言,略作沉吟。
沈月昭连忙补充:“若你觉得不便,不说也没关系的。”
倒不是她吝于指点,实在是自己的修炼之路与常人不同。
若要说引气期的突破,她幼时看着大哥练剑,不知不觉间便能以灵气操控那柄短剑,当真是没有什么感悟。
她想起前几日尝试操控枯枝时的感受,斟酌片刻,缓缓开口:“依我浅见,突破的关键在于‘意’与‘气的融合。不是强行驱使灵气,而是将其视为身体的一部分,如臂使指。譬如操控物件时,心中需先有其形,再引灵气赋予其神。”
沈月昭听得十分专注,时而若有所思地点头,遇到不解之处也会坦然提出疑问,态度认真却不似刚才那般拘谨。
一番交流下来,沈月昭眼中多了几分明悟,她浅浅一笑,语气真诚,拱手作谢:“多谢宋姑娘,我更加有所领悟。”
“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沈月昭似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自然地递过来。
“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饴糖,味道尚可。若宋姑娘不嫌弃,还请收下,算是聊表谢意。”
宋安微微一愣,看着那糖,伸手接过,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多谢沈姑娘。”
两人相视一笑,方才的陌生在几番交流中消去了不少。
“方才见你仍在修炼,我便不多打扰了。”
沈月昭拱手作别,转身离去时步履都轻快不少。
待沈月昭告辞离去,宋安将饴糖含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连带之前的烦闷也消散大半。
她重新宁定心神,闭目凝神。
这一次,她不再急于求成,而是细细体悟着方才与沈月昭论道时的感悟。
她让意念缓缓聚焦于周身灵气,然后引导着灵气分作两股。
一股轻车熟路地缠绕上腰间的短剑,另一股则如涓涓细流般探向地上的枯枝。
起初,短剑与枯枝难以协调,顾此失彼。
宋安调整呼吸,将心神放得更空,不再刻意强求控制,而是去感受二者不同的灵气状态。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平衡感开始浮现。
短剑稳稳悬于上空,青光流转。而那截枯枝也终于颤巍巍地脱离了地面,升起寸许。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两股灵气如丝线般在指间流转,各行其是,又浑然一体。
不过很快那枯枝便又落下。
虽然只是瞬息之间的突破,但那种突破已在她心中有了实感。
宋安刚结束一轮练习,正细细回想刚才练习的感觉。
忽然,一声极其微弱的呜咽求救声顺风飘来。
是错觉么?
她屏息凝神,五感在灵气加持下变得格外敏锐。
果然,又一声压抑的痛呼传来,这次清晰了些,还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
宋安立即起身,循声望去,只见月光惨白,将林间小径照得影影绰绰。
两道身影正一前一后疾奔而来,前面那人步履蹒跚,一只手死死按着腹部,后面黑影远远跟着。
待那人踉跄着冲出树影,宋安立马认出是谢瑶。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泛紫,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写满惊惧。
在她身后数丈外,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紧追不舍,那身影飘忽不定,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闪烁。
宋安来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在谢瑶即将倒地的瞬间稳稳扶住了她。
就在她接住谢瑶的刹那,那道追击的黑影骤然停住。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立在月光与暗影的交界处,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片刻后,它如同融化在黑暗中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帮你?”宋安急声问道,能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在不停颤抖。
谢瑶虚弱地睁开眼,看清是宋安后,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凝血丹......在腰间......带我去......藏书阁......”
宋安立即摸索着解下她腰间的锦囊,取出一枚红色丹药,小心喂入她口中。
丹药似乎暂时稳住了伤势,但谢瑶腹部的伤口依旧狰狞,鲜血还在缓缓渗出。
确认那道诡异的黑影确实消失后,宋安不敢耽搁,扶起已经意识模糊的谢瑶,快步朝着藏书阁方向赶去。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艰难前行,背上的谢瑶呼吸越来越微弱。
直到来到藏书阁门口,她腾出一只手,用力拍打着门板,急促的呼喊声中带着惊慌。
“前辈,快开门!前辈!”
一声又一声呼喊后,不一会门被缓缓打开。
郭娘提着一盏油灯出现在门口,昏黄的光线下,她原本惺忪的睡眼在看清门外情形时骤然睁大。
“谢丫头?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神情立马紧张起来,侧身让出通道。
“快,快扶进来!小心些,让她平躺在里间的榻上!”
郭娘利落地闩上门,油灯摇曳的光影中,她动作快得带风。
她迅速剪开谢瑶伤口周围的衣物,仔细查看着伤势。
“柜子最底层,黑色釉面药瓶,快取来!”
宋安也不敢耽搁,冲到墙角的木柜前翻找出药瓶递过去。
郭娘拔开瓶塞,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粉厚厚撒在狰狞的伤口上。
紧接着,她双手虚按在伤口上方,周身泛起淡青色光晕,精纯的灵力缓缓渡出。只见药粉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伤口渗血之势渐缓,周围可怖的青黑色也消散一些。
“去打盆干净的水来。”郭娘头也不抬,声音急促,“井在院子右边。”
宋安立即转身冲出门,很快端着水盆回来。
郭娘正用软布蘸着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手法娴熟利落。
待初步处理完毕,郭娘才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一旁神的宋安。
“今夜她情况不稳,需得有人守着。你,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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