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十分高调，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挑衅和傲气。
作战靴的声音近了，众人看去，只见一个白色军装的狐人沿着舰桥走来，身后两条尾巴存在感十足的摇摆着，银色长发不合规矩的甩至腰间，颔首致意的时候不像低头，更像是冲人翻了个白眼。
十足傲慢，也十足嚣张。
这是大家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副官伸手拦住：“这位团长，你找谁？”
肩章昭示着她的军衔。常黎心里有底了，果然听见来人道：“我找卓琰，几位让让？”
“您有什么要事可以直接跟我们商议，狐人的指挥官马上就到，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常黎不发话，副官的手就没有放下来。
“我就是。”狐人站定，“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朵儿利亚·奥罗菈·蓝迦，负责此行狐人族的一切事宜，也就是这次战役的狐人总指挥。
“蓝迦？”副官脱口而出：“那不是……”
那不是狐人族长的姓氏吗？
“现任的族长正是我父亲，我的老师是军团上将海芙妮，他们赋予我一切军事外交权利。”朵儿利亚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漫不经心的摘下手套，“现在能给我们一些单独的时间了吗？”
常黎客气的笑笑，然后回头看卓琰：“用不用先送你走？”
——你不想见就不用见，可以先行离开。
卓琰轻轻摇头，两人目光在方寸之间交错片刻，常黎从他放松的眉梢和些许怀念的目光中看出他的意思，他是真的不介意会面商谈。
常黎让出半个身位：“那就在舰上谈吧。”
朵儿利亚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最后化成一声嗤笑：“行啊，有劳安排个地方吧。”
四人在空出的房间里面对面坐下，当然，是一对三的阵容。
朵儿利亚的一左一右分别是长老派的调度员、军□□的书记官，再加上族长独女，这就是一个谈判的阵容了。
翡翠打开信息隔离屏障，顺带冷冷的问候：“好久不见。”
卓琰眨眨眼，简直受宠若惊。翡翠是真正意义上的冷美人性格，认识这么久以来，他几乎没听翡翠在外人面前说过话，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会儿居然肯纡尊降贵的主动打招呼！
他把震惊塞回心底，面上淡淡一点头：“好久不见。”
“看来你这段时间过得不错，”朵儿利亚看向他：“耳朵也立起来了，不像之前跟个狗崽子似的。”
“多谢关心，不过你好像没见过我分化之后的样子。”卓琰懒得理话中的冷嘲暗讽，朵儿利亚就是这个性格，再关切的话也能变成骂人。
朵儿利亚黑了脸：“你以为我不想见吗？”
“我跟老师打了报告，想要调回主星帮你，也给你发了信件，谁知道第二天就听见你叛逃的消息——你该不会压根没看见我的申请吧？”
卓琰语塞，逃跑多消耗精力的一件事啊，他哪里有功夫去看那一堆文件。
再说了，就算看见了能怎么样呢？难道她还能帮助自己逃跑吗？
不当第二个蔺乐和他就谢天谢地了。
他谁也不信。
卓琰还没说话，一旁的调度员皱眉：“团长，还请不要说无关的事情，我们的时间有限。”
书记官也点头。有一说一，不多聊是为了朵儿利亚好，现在卓琰只是一个通缉犯，顶天是个有功劳的通缉犯，表现出任何超越律法之外的亲近都不是好事。
但朵儿利亚不管这些，她认准的事情一定要得到回复，“你真的没有想要对我说的吗？”
卓琰长久地凝视她，就像凝视那些自己奋斗过的时光：“……我和抱歉。”
朵儿利亚也盯住他的双眼：“我一定、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卓琰挪开目光：“你真的该认清现实了，不是每一件事都一定会有个结果的。大多数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强词夺理。”
“我只是不希望你徒劳无功，虚无的意义能把人逼疯……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进入正题吧。”卓琰递过去一张芯片：“这是我找到的、有关长老出卖在籍军人的证据。”
“其中有大致下落的占了五分之四，剩下五分之一，完全无所寻踪。”卓琰道：“我指的是，他们在被转手的时候没有所谓的‘用途’，这其实在贩卖链中十分罕见的。”
书记官问：“为什么这么说？”
卓琰：“我看了联盟这些年打掉的人口贩子，他们在拿到‘货物’之后，就会第一时间做检测，然后给出评级，不同等级的货物能卖出的价格是天差地别的，高等级的兽神后裔或是被训练当杀手、当星奴，或是送上解剖台，这些是一开始就要做好的工作。”
对面的三个狐人都是一个神情，耳朵下压、眼睛半眯，那是狐狸愤怒的表现，他们按捺着怒火低声交流一番，然后问：“你能确定他们是在把人送走之前就分好了类？”
卓琰点头：“分好类之后，低等的货物就会在风险最大的路线出发，换言之，这些年我们抓到的基本都是被扔出来的障眼法，真正的高等货，一部分我们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另一部分，就是长老出卖的那些军人。”
他不知道调度员是哪个长老的人，但是这种事情一旦被揭开到口子，就再也没有办法掩埋，他相信调度员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权衡利弊是狐人天生的本事。
卓琰：“如果你们有需要，我还会继续查下去，然后作必要的信息共享。”
朵儿利亚不相信一个身份不明的叛徒会这么好心：“你想要什么？”
“那个阿斯塔纳索的命。”
“你想他死？可以，”朵儿利亚道：“这不是难事……”
“停停停！”卓琰赶紧打断：“我要他活下来！并且无罪，在各种意义、各族法律内的无罪！”
生怕再被会错意，卓琰赶紧一次性把要求说完：“柯莱特·阿斯塔纳索，这一代阿斯塔纳索家的学者，也是‘项目’思路的最初设计人之一，我希望之后的谈判中，狐人不追究他的责任。”
朵儿利亚当然不干：“就目前的名单来看，除去第一批耗材，后面的狐人占了起码五分之一，你知道多少人吗？所有相关人员都要追责到底！一个都不能放过！”
卓琰一早知道她的反应，拿出之前准备好的证据：“问题是，他并没有任何的制作‘项目’的主观意愿，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成果被挪用改造，知道之后，他第一时间叛逃了。”
书记官年纪不大，闻言神情奇异，所以是有共同语言在吗？
卓琰忽略他的目光继续说：“他三天前回到槐南，原本是打算炸掉‘项目’的主机的，但是被联军拦住了。”
“我知道这件事，”书记官举手插话：“那个，这件事跟鲛人族还有点关系。”
“啊？”卓琰倒是不知情，怎么又跟鲛人族扯上关系了？
“说是在主机处发现了大量的红酚为主要材料制成的炸弹。”
红酚是鲛人族特有的一种珊瑚制品，燃点极高，爆炸威力也是常规材料的数十乃至数百倍，这也是鲛人族提供的武器中的特长之一，在市面上几乎不流通，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回轮到卓琰脸色变换了。他瞬间想到柯莱特在鲛人族做研发的经历了。
原本他还以为是鲛人族卸磨杀驴，感情驴也不遑多让，差点把整个鲛人族拖下水。
卓琰压下嘴角：“吭，所以，起码能证明柯莱特对于‘项目’的坚决反对不是吗？”
书记官表示同意：“如果您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们要求不追究这个阿斯塔纳索的责任反而对我们是件好事。虽然我们有大量的军人和平民死在实验中，但是由于敌对关系在，无论我们提出样的赔偿要求，恐怕都会被认为有公报私仇之嫌。”
“但要是我们不追究阿斯塔纳索的责任，将责任细分到底，非议和谴责就会少很多。”
调度官翻出近些年的联盟会议记录：“我认可。豹人的百年庆典很出名，这些年在舆论上对我们贬低得很厉害，我们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更新形象。”
朵儿利亚：“你能提出这个建议，羽人族那边肯定也打点好了吧？”
卓琰点头，青鸟做过承诺会帮他。
“那我反对还有意义吗？”朵儿利亚一耸肩，话锋却突然一转：“好吧，既然是对狐人族有益的事情，就不能算是要求，你还可以再提一个。”
卓琰一愣，随即释然，这的确是朵儿利亚能做出的出来的事情。
他认真想了想。对面前的三个人到：“我希望我希望有些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追究了。”
那些曾经因为各种各样理由簇拥在他身边的投机者、理想者，在他离开之后会有怎样的待遇可想而知。
他现在做不了更多，只能虚伪的提出口头上的请求：“转告长老，无论生死，我都不会回去了，让他们放下心，收回对准自己人的枪口吧。”
调度官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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