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特应该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说出这些事，因此他的讲述并没有条理，东一句西一句，就像孩童把听过的故事胡乱复述出来一样。
“我也只是在祖辈的笔记中见过只言片语，”柯莱特眼神飘得很远，“一本百年前的纸质笔记本上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终有一天还会遇见[背叛]。但我当时没有在意。我对于往事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卓琰点点头。这几年他对这件事尤为感触，除了那些有目的的探索，大部分人的好奇心会固定在一定的领域之内。
比如卓琰自己，仅有的一点精力都在机甲更迭上，就算红宝石把那些对于他分化耳尾、掩藏身份有帮助的遗传学的课题整理好放在他面前，他也看的极其艰难。
可能对于柯莱特来说，细胞蠕动都比八卦有意思的多。卓琰问：“你还记得是这句话是哪位说的吗？”
柯莱特报了个名字，“他写那本笔记大概在三百年前，没几年他就去世了。”
卓琰心底一动：“他死的时候，还有他同辈的族人在世吗？”
柯莱特愣住，手指比划着算了一会儿，面色古怪起来：“没有……他好像是最后一个了，从他之后，基本都是星历五十年之后出生的。”
卓琰表示自己明白了，柯莱特也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继续道：“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因为我一度以为它是句谶言，指的是我被亚加背叛。但是我流亡在外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件事。”
他没有当谜语人，“我的血统很难溯源。”
血统追溯是很普遍的技术了。可以分析出一个人有哪个种族、哪个地区的血统，再细致一点可以找到某个星球上的具体地区。
当年他在上弦月17号被认为是外来户，也是因为追溯血统的时候几乎找不到任何相似的成分，好像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物种。
卓琰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在人类中也极其稀有的血统。但是柯莱特也有这种情况就不大对了，“怎么说？”
柯莱特：“你知道的，联盟基础的基因库是通用的，我只要有一丝豹人的血统，就应该有相吻合的点。但是没有，完全没有，我好像和豹人是两个种族。”
他深吸一口气，“你能明白，这是多么惊悚的一件事吗？”
卓琰想到一个漏洞，“你在豹人族的时候没有做过血统追溯吗？”
“我为什么要闲着没事做这种东西？”柯莱特反问。
卓琰：“因为这是联盟290年规定的体检基础项目之一。”
柯莱特无话可说，脸上似是了然似是嘲讽，半晌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做过。”
“后来我从云家那里要来了一份比较详尽的基因样本，涵盖了兽人联盟和人类联邦几乎所有的基因。但是依旧没有符合的样本，好像我单开了一个种族。”
卓琰立刻问：“那么你现在有答案了对吗？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祖先的问题的？”
柯莱特似乎犹豫了片刻，最后放弃挣扎，“我一开始以为我们家族是人造基因的产物。”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我和基因库没有相似点这件事。我猜测我们家族是战争时期为了某种目的制造出来的编辑基因的成果，编辑的过于彻底导致和原版没有相似点。”
卓琰恍然：“如果我强行破解数据库，得到的也只是这个结果对不对？你会让任何查询这件事的人认为你们家是人造人。”
他想了想，真的有些好奇，“你不会还编造了完整的人造人实验数据吧？”
柯莱特：“那并不难，况且很划算，不是吗？”
卓琰点头。错误的方向才是最耽误人的，只要有人相信，深挖下去就能浪费很多时间。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查到你们家和埃维，也就是听风豹的姓氏有联系的？”
交谈在这里进入正轨。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卓琰在柯莱特的脸上看到一种很神奇的表情，那个表情混合了敬仰、恐惧、疑惑等等复杂的情绪，柯莱特说：“不是我查到的。”
“是我看到的。”
柯莱特缓缓的说：“我‘看’到了风，在海面上环绕，奔跑的身影从我身边掠过，那是一个很惊艳的经历，你相信吗？”
卓琰看着柯莱特的表情，悚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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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走出这个房间，卓琰的后背都是被冷汗浸湿的。
他思索着刚刚得到的信息，一旁冷不丁的冒出来个人：“嘿！想什么呢！”
一张苍白的面孔凑到跟前，卓琰好悬没被吓晕过去，条件反射性的一拳揍过去，被一只纤细但是有力度的的手掌稳稳接住，“干什么？”
云欢岫半是诧异半是调笑的问：“你终于看不下去要干掉我了吗？”
卓琰无语：“你对自己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直到现在他才想明白这一路上云欢岫到底隐瞒了多少、又暗示了多少事。这种兜圈子式的遛人方法很搞心态，但凡换个人早就气急败坏了。卓琰却觉得还好。
她只是想瞒我，又不是想要的我的命。
她人还挺好的。
卓琰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摘下手套，两人并肩往楼上走，云欢岫问他：“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卓琰：“怎么，你又要打算和我‘偶遇’？”
云欢岫毫不在意的一耸肩：“你就说我帮没帮到你吧。”
走出大楼是一片不正常的安静。几个小时之前还喧闹的街道此刻空无人烟，只有无人机在一遍遍的巡查。这是为了维持秩序的紧急举措，毕竟槐南游客数量太多，分批撤离都得撤上两天，只能先强制要求所有人移居室内等候安排。
庆典燃放过的烟花残骸铺了满地，谁也想不到这样繁华热闹的土地上发生过怎样骇人听闻的惨案。
不止是卓琰，所有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街面。一个联盟军队里面的羊人军官点了支烟，语气沉沉：“受害者统计名单总结出来了。”
“有二十万吗？”有人接话。
“能够确定身份的有。”
那就是实际上的更多了。风卷过欢喜的余烟，留下来的人皆是满心复杂。卓琰恍惚片刻，回头对着摆摆手道别。
大多数人也跟着挥挥手，等他走远了，云欢岫追上来：“等一下！”
“我要回学校了，你照顾好自己。”女孩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怨我？我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有些事情，我不能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不能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她比了个口型。卓琰皱起眉，但是没有过多的追问，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女孩笑起来，脸上还带着病态的、不正常的苍白，“你不害怕真是太好了。”
卓琰摇头：“你还没有让我恐惧的地步。”
“不只是我啊，”云欢岫说：“还有虚无缥缈的命运——在这个时代，那些流传的故事才更让人恐惧，不是吗？”
卓琰恍惚的眼神终于收了回来，“我不这么想，可能是我太过弱小了，在我看来，被人的算计和被命运安排没有区别，我都无力反抗。”
“或许，还不如一开始就被命运安排好，”卓琰突然一笑：“起码众生平等，我们一起成为棋子，不是吗？”
他单薄的身影远去了。云欢岫站在原地，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终于放松下来身体，跌跌撞撞的向着街边走过去，找了一个悬浮椅坐下。
她的脊背好像要垮下来，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呈现一个诡异的姿势挂在那里。手腕上传来一个声音：“我已经让秦约往这边赶了，你再撑一会儿。”
云欢岫半死不活的倚靠在椅背上，“真是成了废人了。才打一天就成这幅鬼模样，我居然还想着进联赛的总决赛。”
她用仅剩的力气治起一根手指，问暮春雪：“你说我是不是异想天开？”
她没有等到智能的回答。天空下起雨来，乌云姗姗来迟，灰暗的背景里，一个焦急的男兔人似乎边喊着什么冲过来。
雨下大了。
这是云欢岫晕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我以为昨天发出去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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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单开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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