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说今天老夫人此举是何意啊?”青桐跟着自家小姐回到云山居,把门一关上就忍不住问起来。
李妙善正倚靠在榻子上,失神的眼睛早已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她望着前面的多宝阁,玉手捂在嘴巴上轻轻打了个哈欠,摇头回: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我跟老夫人不熟,她怎会想着找我去叙旧?还有那个管嬷嬷~”
说到这儿,李妙善眼底的茫然一扫而光,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因打哈欠流下的泪水,转头望着青桐。
青桐跟自家小姐心有灵犀,加之她也早看出管嬷嬷眼神中的不对劲,抢先一步说出李妙善将要说出来的话:“奴婢看管嬷嬷那阴险毒辣的眼神,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你说得对”,李妙善点点头旋即站起身来往前慢慢踱步,微仰着头望着前面的屏风:“她那时候的眼神,我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明明在笑却让人无端背后发凉,明明是和蔼的声音却是阴寒的语气。”
“她的眼睛虽然浑浊,但依旧如鹰隼一般带着杀气。一个后宅嬷嬷,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杀气?”
李妙善百思不得其解。她今日穿的百褶裙前面有两条浅紫色带子,沉思之时喜欢手上带着些小动作,譬如现在,她正一边皱眉一边用手摆弄这两根带子。
青桐一直寸步不离跟在小姐身旁,将脸凑过来无比认同道:“奴婢当时虽然站得比小姐远,也感受到了”。
声音顿了片刻,又想起什么继续开口:“方才咱们看见老太太发病的癫狂样子。这老太太……真的疯了吗?”
要是真疯的话,谢府上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而且看样子夫人也没有给她请太医医治。
夫人柳氏是谢府主母,一向大方又得体,是长安贵女口中的楷模典范。她这样一个好面子的人,会放弃这件搏名声的事吗?
如果她尽心尽力给老太太请太医医治,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不更好宣扬自己仁孝的名声?而且夫人跟老太太身后的许家素有渊源,怎会如此放任老太太病情,竟连个太医也不帮忙请来。
难道是她还不知道?这更不可能了。青桐摇头否认。要说侯爷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侯爷自多年前就厌恶老太太,恨不得将老太太休回家。
要不是当时侯爷势弱,不得已受柳家、许家牵制,又受到自己亲生儿子死死阻拦,这侯府老太太的位置怕是早换了人。
可夫人不知道这未免太牵强,老太太素来跟夫人亲厚,听说日常相处形同亲母女。把婆母当成亲生母亲来相处,会不知道她发病吗?
方才许氏在面前发疯时确实异常逼真,李妙善摇头只道“不知”,即使她有一颗玲珑心,也猜测不出这其中关窍。
于是转身坐在梳妆台前,扭了扭酸软的脖子,又对着镜子准备把头上首饰一件件拆下来。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道:
“我也不知道,而且我感觉今天谢府的人一个两个都跟中了邪一样”。
不论是出门前遇到的莫名其妙的谢枢,还是佛堂内举止奇怪的许氏和管嬷嬷。
青桐站在她身后帮忙着,自然看到镜子中小姐眼里的红血丝,嘴里劝道:“小姐身子疲怠就先睡一觉吧,左右婚事的事宜都有夫人在操持着”。
李妙善在青桐的伺候下又脱下外衣,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微微透明的里衣,隐约可看见里面香妃色的小衣,上面绣着鲜艳欲滴的牡丹。
她伸了个懒腰,又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想起姑母曾特意来云山居嘱咐她不必操心婚礼的一切事宜,到时候只需要安安心心坐轿子,当个美美的新娘子就好。
姑母发话,李妙善求之不得,本来她就觉得婚礼一切太过于繁琐,如果都要经过她之手,李妙善想,她还不如不办。
反正她也快离开谢家了,不管这里面的人对她藏着什么不轨的阴谋,最终都不会得逞。
她接过青桐递过来漱口的水,轻抿一口含在嘴里片刻后吐出来,又净了净手,点头道:
“你说得对,我眼下什么也不用操心,安安心心当新娘子就好。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还不如吃好喝好活一天是一天”。
“所以~”李妙善轻咳嗓子,下巴微微上扬,嘴里带着明媚的笑容,眉眼弯弯,十分俏皮道:“从今天开始,我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做一个潇洒快活之人!”
青桐捂住嘴巴掩饰自己的笑意,实在没忍住嘴里漏出笑声来,被李妙善一记眼光“狠狠”扫过去。
本来快笑停了,看到小姐这般作怪的眼神,青桐更想笑了,根本止不住,索性敞开嘴巴大大方方笑起来。
“青!桐!”李妙善气恼,小拳头恨不得锤她胸口,青桐痒得四下躲闪,嘴里还在含糊跟着重复:“奴婢也从今天开始大口吃酒大口吃肉,做一个潇洒快活的……”
“人”字没能说出口,因为李妙善已经死死捂住她嘴巴,脸上还带着追逐过后的红潮,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闹腾一番,到了掌灯时间,李妙善也没睡成这个觉。因为闹得一通热汗下来,又去洗了澡,出来绞干头发人已经不困了。
她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本《地理注》,里面记载的是大内各地道路交通、粮食作物及风土人情。不仅如此,注书的人担心读者看不懂,里面还详细画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地图,下面还有许多小字做注释。
李妙善看得津津有味。一双眸子不自觉投到书籍上,远山眉微微蹙着,放在书上的手指因为按压的缘故微微有些发白。
青桐在后面看到小姐看书看得忘乎所以,忍不住打趣:“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看书了,莫不是要考个女状元不成?”
“你这张嘴,一天不打趣我就皮痒痒是吧?”李妙善抡起书往后面砸去,二人又嘻嘻哈哈笑起来。
侍候在旁边的其他丫鬟看着小姐和青桐这样关系要好的样子,心中也一阵羡慕。小姐身份再落魄也是官家小姐,往后嫁去赵家,虽赵家也不算什么高门大户,可也是朝廷六品官。
更何况赵家公子现下正科考,将来若能高中。小姐作为他的发妻可不就跟着得道升天?
青桐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势必会跟着一起去赵家。其他人心里想的是,小姐虽跟青桐关系好,但是绝不会只带一个丫鬟在身边。
就算她愿意,夫人也不会同意。堂堂世家大族嫁出去的侄女,居然身边只带一个丫鬟。说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既然要带丫鬟过去,若是自己能跟过去就好了,左右她们都是当丫鬟的命,伺候谁都一样。可不同的是,在谢宅她们只能当最下等的仆奴,连主人一面都难见上。
要是跟小姐到姑爷家,她们就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赵家人多少会捧着几分。
最重要的是,若是小姐怀了身孕,她们还可以帮小姐分担照顾姑爷的重担,到时候生下一子半女,即使是庶子女,身份也会大大不同。
因而剩下几个丫鬟危机感十足,害怕其他姐妹抢占先机,纷纷上前服侍小姐,倒水的倒水,捏肩的捏肩,举止恭敬笑容谄媚。
李妙善被这样一大堆人围着还真有些不习惯。这些丫鬟们的秉性她清楚,想方设法偷奸耍滑,要是她没有特地吩咐做什么事,能站一边站一边,绝不会主动做。
而她又不是张扬的性子,在谢府确实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话语权不大,更不欲闹到姑母面前让姑母烦心。因而许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到丫鬟眼底不加掩饰的算计,李妙善大致能猜测到个中缘由,只是笑笑不说话。
绞干头发,晚膳刚要呈上来,柳氏身边的庆嬷嬷便过来传话说绣娘明日过来给她量婚服的尺寸。
现在离六月初九不过一个多月,时间是有些紧张,不过若是多位绣娘赶工做,时间必定是充足的。
柳氏特地吩咐人过来通知一声,就是怕明天李妙善又因为有事出去而耽搁。
看着姑母为了自己婚宴忙上忙下,说心中没有丝毫波澜感动是假的。李妙善眉头紧锁,手里捏着捏着茶杯,愈发怀疑当初谢允那句话的真实性。
不知道谢允听到自己嫁给赵柯的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在接下来一个多月会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
一切不得而知。
简单用膳后再看一会儿书,李妙善就困倦得不行,揉揉酸涩的眼角放下东西便爬上床安睡。
……
夜色沉沉。谢府另一边的远山居。
谢枢心烦意乱,虽说然李妙善出去是为了跟赵含笑见面,可谁知道会不会碰见赵柯?
一想到她们二人见面就要搂搂抱抱举止亲密,谢枢就受不了。无奈之下,只能强迫自己处理公务,他怕自己睡太早,一闭上眼睛脑海中、睡梦中都是李氏的影子。
夤夜过半。书房的灯还在亮着。吴嬷嬷看得心疼,在外面徘徊许久,最终忍不住端着安神汤进去。
“雨哥儿,时辰不早了还是快点歇着吧,身子要紧,再繁忙的公务也得放一放”。
谢枢听完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沙漏,已过子时。
他揉揉疲惫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终于站起来接过吴嬷嬷手里的安神汤,喝完后用锦帕擦拭嘴角一边道:
“嬷嬷,你先下去休息吧,我稍后便去歇息”。
“雨哥儿可别忘了”,吴嬷嬷点到为止,把托盘收拾完便下去了。
不知是安神汤的作用,还是他真的困倦,谢枢只觉得眼皮在打架,毫无休止地一下又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睡着。
常信件见主子都困得睁不开眼,在旁边继续劝:“主子,时辰不早了,要不您先去休息?”
谢枢甩甩头颅,感觉到一阵轻微眩晕,也不再坚持,点头站起来就要绕过桌子往外走。
常信在前面打灯笼。
晚风渐起,竹林叶子在阴沉的夜影中沙沙作响,死气风灯在风力的作用下越发摇曳扑闪,火苗晃晃悠悠散发着蓝黄色的光芒。
“扑通”一声,不远处抄手游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到地上草丛中,里面灯油已燃尽,灯笼很快便在风力作用下熄灭。
常信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抬头望天,月亮早不见了踪影,滚滚阴云密布,似无数千军万马在奔腾咆哮着。
他轻轻叹息一声:“大雨估计又要来了”。谢枢听到他声音也抬头望天上,浓厚的云层堆压在一起,沉甸甸挂在天幕中。
隐约中,他仿佛又看到李妙善巧笑盼兮的脸,雾蒙蒙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谢枢皱眉,一手夺过常信手里的灯笼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满脸不耐烦。常信被主子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吓了一跳,察觉到对方情绪不虞,屏息凝神不敢说话,乖乖低头跟在主子后面走了。
接下来就是瑶瑶大婚、谢枢彻底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啦。
瑶瑶:我命休矣[爆哭]
顺便祝大家新年快乐![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不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