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恢复记忆

谢枢阴沉着脸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眩晕的感觉从自己脑海中剔除掉。可无论如何挣扎努力,闭上眼睛总能浮现出李妙善的面容。

她檀口微张而露出里面的丁香小舌,浑身上下带着魅惑,潋滟的桃花眼半眯着。手上动作不停,咬着他耳朵低声呢喃:“夫君~”声音谴倦,带着欲色。

眼见着自己呼吸越来越重,谢枢不知是被室内的灯光晃到,还是心烦意乱睡不着,最终恼羞成怒睁开眼睛。

看到常信正准备把案桌旁几盏灯吹灭,只留下床头方桌旁一盏小灯。

他顺着方向看到桌子上摆着的黄竺香,想起之前自己睡前燃此香确实安睡不少,虽然睡着后又是无休止的纠缠的梦。

谢枢轻咳一声,半撑着身子起床。常信察觉到这旁的动静,忙停下手中动作疾步走过来询问:“主子,可有什么要吩咐?”

谢枢不语,眼睛只看着不远处案桌上的黄竺香。常信循着他目光看过去,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后恍然大悟,一拍自己脑门道:

“主子是不是想燃着香料睡觉?”见谢枢微不可查点一下头,他忙过去打开火折子把香料点燃后放在金鸭香炉中。

见谢枢不耐烦冲他挥手又重新躺下去,常信也不敢再逗留,把剩下几盏较亮的灯吹灭,又悉心替主子放好床帷便推门出去了。

幽幽香气瞬间在卧房氤氲,谢枢头枕在竹枕上,身上只盖了一张轻薄的被子,喷张有力的身躯透过凌乱的白色里衣露出来,隐隐可看到清晰的肌肉线条。

他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眉头依旧紧锁着,身上的被子随着他的呼吸小幅度起伏,显然人已经睡着。

不过半刻,不知梦到了什么,他的呼吸陡然加重,拳头死死攥着,面色狰狞潮红,额上青筋暴起,牙齿被咬得“咔咔”作响。

香气逐渐蔓延在卧室,加上窗开得不大,里面温度又高,显然有些难以呼吸。

片刻后,谢枢依旧没有醒,异样逐渐消退,浓重的呼吸平稳,似乎方才那失控发疯的一幕是错觉。可是,紧紧攥着的手还未曾松开。

下一秒,他突然弹跳起来闭着眼睛大叫一声:“瑶儿!”额头上早已布满冷汗,手脚不受控制地上下挥动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自己承受的痛苦。

他双手举在空中,后紧紧抱住,试图这样来抓住珍宝不让其流逝。嘴里还在低吼着:“瑶儿!你不能离开我,不可以!”

“我不许!你要是敢死,我就把赵家人全都杀了!”

虽然之前谢枢特地吩咐过他睡觉时门口不用留丫鬟伺候,但吴嬷嬷担心夜里谢枢一个人,许多事情没有丫鬟不甚方便。

因而只是叫丫鬟们守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若是察觉到主子有什么需要就上前伺候。

而远山居除了丫鬟还有一队暗卫守在暗处,时刻护卫着谢枢安危。因而一发觉到里间的动静,暗卫和丫鬟们纷纷赶进来。

掀开床帷一看,床榻因为谢枢挣扎而乱得一塌糊涂。现在他仿若处在极端癫狂暴怒边缘,嘴里不住喊着:“不许死!不许死!”

他浑身都在筋挛着,举在半空的手剧烈颤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般,他发疯抽搐咬着自己嘴唇。很快便有汩汩的血流出来。

丫鬟们试图制止住谢枢癫狂的动作,可她们弱女子怎可能是谢枢的对手?一个个被掀翻在地,脸上手上布满抓痕。

暗卫们无奈,只好忍着冒犯主子的风险强行将人摁住,同时吩咐地上的丫鬟:“还不快请太医?”

丫鬟们对视一眼,忍着疼痛爬起来出门去了。

谢枢受到桎梏,手脚再也动弹不得。他似乎万分痛苦,嘴里不断在哀鸣着,声音沙哑又低沉,如一头痛苦至极的雄狮。

暗卫们察觉到主子声音不对劲,低头居然看到他眼角淌下的两滴清泪,顺着硬挺的颌线流下来。

吴嬷嬷听到动静很快便赶来,见到谢枢这个神智癫狂的样子十分心疼。满腔怒火无处安放,只好一个劲儿地大骂旁边低头侯着的丫鬟。

丫鬟们手臂刚被谢枢抓出血,现在又受到吴嬷嬷的笞打,只低着头不敢怒也不敢言。

吴嬷嬷看着床上抽搐不已的哥儿,两行泪仿佛流不尽一般,汩汩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何曾见过雨哥儿这个样子?多年前小姐死之时,哥儿亲眼目睹小姐死前的惨状。当时只有十岁的男孩儿,满脸都是泪水,被自己死死捂住嘴巴承受着这一场摧心断肠的凌辱。

最后哥儿不堪重负昏迷不醒,醒来后也不爱说话,只痴痴望着小姐遗留下来的东西出神。无悲无喜,仿佛一只提线木偶。

再后来,哥儿被侯爷接回谢府,成了上过祖碟的二公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再像先前那般被主君困在坊间的院子里,如阴暗中臭水沟的老鼠见不得人。

只是谢家人实在嫌弃谢枢身份上不得台面,尤其嫡长孙谢允,总是明里暗里讥讽他低贱的出身。

谢枢面无表情地听着,有时候甚至能附和上一两声,脸上还带着看好戏的戏谑笑意,仿佛不知道人家奚落的是自己一般。

他逐渐把伤痕累累的心藏在内里,又在外面裹上一层又一层的厚茧,不让旁人窥探半分。

很多时候,就连吴嬷嬷这个随身伺候的嬷嬷也猜不透哥儿心里想的是什么。

见谢枢这个样子,谢允等人只觉得谢枢八成莫不是个疯子?最后自讨无趣,逐渐止了话头,不再明里暗里阴损他。

谢枢在偌大的谢府,始终是孤零零一个人,只低头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世界里只有两件事,那就是读书和习武。因而这么多年,他读书练武从无懈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毅力。

因为他不喜说话,更不喜人亲近,渐渐成了谢府上下人人乐而道之的怪人。

除去亲眼目睹小姐死那次,哥儿情绪崩溃得哭起来,这么多年吴嬷嬷从未见过哥儿流泪。

可今日她不仅见了,还见到哥儿的情绪比那日的更痛苦更窒息。他是梦到了什么事,竟会伤心到如此地步?

吴嬷嬷在一旁看着谢枢不断抽搐的身体,百思不得其解,皱眉敛了神色。

太医很快便赶过来,身上背着一只药箱,鞋子都没穿好,几乎是被人生拉硬拽到这里的。

他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人,又看到一旁的嬷嬷那双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太医稍稍擦了一把汗,心中暗道今夜这差事估计十分棘手。

远山居今夜这么大动静,很快惊动了谢府其他人。谢敬仪听说谢枢身子出事,也顾不上什么,披件外衣便要匆匆赶来。

柳氏即使再厌恶谢枢,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表现出来,起码不能当着侯爷的面。因而她听到下人来报说远山居那位出事时,未曾犹豫便过来了。

走来远山居的路上,柳氏忍不住想,这贱人死了最好,省得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他的母亲——杨氏那个贱人才是主君放在心上的人。

难道不是吗?为了杨氏,谢璜居然遁入空门,狠着心让她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话。试问,有哪个妻子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遁入佛门,把谢家的一大堆烂摊子丢给自己收拾?

一个女人可以不奢求丈夫的宠爱,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丈夫宠爱其她女人。

谢璜可真真是个痴情种啊。

每每想到这儿,柳氏就几乎要发疯。凭什么?她才是主君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整个侯府上下乃至长安城都倍受尊崇,居然输给了一个歌女出身的贱人!

不,她没输!

一想到那杨氏死前的惨状,被无数个男人压在身下狠狠蹂躏,她心情畅快淋漓恨不得高歌一曲。

杨氏,死有余辜!

柳氏脚步越发急切,手上还在搀扶着庆嬷嬷的胳膊,带着滔天恨意的眼球几乎要蹦出眼睛,手里的动作越发粗暴,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脑子已经完全被恨意侵蚀。

直到传来庆嬷嬷吃痛的低呼声,柳氏的思绪才被拉回现实。

太医佝偻着疲惫的身子坐在床边准备给谢枢诊脉,不料手刚放在他手腕脉搏处,抽搐而昏迷着的人突然瞪大眼睛,里面带着泪水和血丝。

他眼尾殷红,带着嗜血的恨意挣脱身边人的桎梏,一双手死死按在太医脖子上,绝望地怒吼:

“是你!是你杀的瑶儿!你今日必须给我的瑶儿偿命!”他额上青筋暴起,好像下一秒血液就能挣脱血管的束缚而蹦出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吴嬷嬷看的大叫一声,捂着嘴巴就要上前拉扯谢枢:“雨哥儿,你在说什么疯话?这是给你治病的太医,你快松手啊!”

“什么狗屁太医!”谢枢往旁边啐一口大吼一声,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痛苦:“连瑶儿的命都不能救回来,算哪门子太医?这样无用的人还配留在世上?”

他手里的动作越来越重,面色因为激动而极度涨红,甚至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

太医被谢枢抓的面色苍白,头脑眩晕,逐渐呼吸不过气来。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嗜血修罗,因为极度恐惧而本能地求饶,却被禁锢得说不出话,只流着眼泪默默“呜呜”哀鸣着。

那两个暗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谢枢的手从太医脖子处扯了下来,又重新将人摁在床上。也顾不得恭敬与否,直接拿绳索将人的双手双脚绑了起来。

太医嘴巴里骤然灌入大量的空气,瘫软在地一阵阵咳嗽,手脚都在因为恐惧而剧烈地抖动着。

谢枢手脚被人严严实实绑起来,倒像魂魄回了本体,不再跟从前一样抽搐不已,只眼神呆滞的凝望着帐子顶,殷红如血的眼又淌出泪来。

雨夜。身死。冥婚。

这一幕幕如走马观花在他脑海中闪过,将他平静的心神搅的天翻地覆,肝肠寸断。看着怀中毫无声息的女子,他的心是怎样的疼痛啊。

经过这么多日的梦境纠缠,他终于——

完完全全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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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斜阳残雪 /